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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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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荒兮
风瑟瑟,竹簇簇,斜风细雨之中,他静静独立,雨雾打湿一身,也不见他挪动半分。无人上前打扰,且不论此地虽位于钜锋里之内,着实偏僻,便是放于热闹集市中,也不见得会有人前来搭话一二。或许是因为他素来孤僻,抑或是因他心有牵挂。
甚至当他所等待之人出现在视线所及之处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不惊。
来客一袭素衣,一如初识之时的翩然潇洒,白丝飘起,荡出仙风道骨,他拂尘一甩,挂于身后,随后面露微笑。说他是道教先天,却似个流氓,说他爱耍小把戏,又是举足轻重的角色。
“哎呀哎呀,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惹人烦呐。”来客把撑着的油纸伞分了一半的位置遮在他头上,又将腰间别的葫芦取下递到他面前:“我好以茶代酒,可好友总是喜欢喝上一两盅浊贤。”
随着葫芦在手中晃动,耳闻清冽水声,应是老窖佳酿,还未启盖,醇香便隐约可闻,剑子仙迹拔去壶塞,顿时馥郁满园,单是身处幽香萦绕间,竟已有些微醺了,仿若前尘旧事接能一涌而上,述个三天彻夜不在话下。
然而他没接。
最后一次品尝这曲秀才,早已记不清是何时事,或许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一副浮生作伴皆欢伯的雅兴,世道变迁,奸佞当朝,却也早已不能白眼看人而入梦了,那浪客江湖的快哉,那隐居桃源的惬意,身不由己变了味。
剑子似乎看懂了他未伸出的手,笑了笑,随即将酒水在脚旁划了个半圆弧。
“罢了罢了,便以此敬皇天后土,也不算浪费。”
雨停了,只有竹叶还滴着断了线的水珠。剑子收起伞,开始念叨着初遇旧往。他也许有些想开口打断,是否毛白了人就老了,碎碎叨叨不似以往作风,最终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无声聆听着。
第一次相识,他还不知道这个温润如玉没有什么棱角的道者会如何改变他的命运,不过是在好友列表中,除去令狐神逸,多了个剑子仙迹而已。说起“朋友”的话题,剑子有数不清的候选人,就像素还真有数不清的前辈一样。估摸着剑子易信他人,不像自己那么多疑,即便是令狐神逸对他说,剑子如何值得信任,他也怀揣了一丝胡顾虑。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也许没这么漫长的时间,记不得了,疑心不敌志同道合,最终视作知己。
“所以我认为,你适合担任这密探一职。”
也不知道是怎么剑子突然就说出这么一句话,现在想来,前面那番忆往昔一看就是个铺垫,而主题实为那个查不到源头的兰若经血案。
“此案非同小可,我怀疑并非单纯来自邪道之力,故此需要一人,隐于暗处。”
没有过多牵绊,又存正气之心,需名不见经传,又求武艺卓群。剑子想到了他,孑然一身的一步天履寻。他独来独往,北郭先生一样餐松饮涧,而他又一身绝学,天无留意。
不是没听说过那场罪孽深重的浩劫,只是牵扯钜锋里,愧对友人。剑子细说武林格局,又道正邪胶着现状,危机四伏的世间,最终放心不下。这应该就是一步天履的弱点,不容歪魔终究不能归于南山,何况,这是为数不多的好友唯一的请求,无法说出拒绝二字。
面对未来如履薄冰的日子,他拟了个称谓——邪影。
罪邪的身份,正义的影子。武林中不需要一个正气凛然的新角色,取而代之的是口口相传的罪恶者,诡异莫测的行迹,琢磨不定的目的,用非法的方式伸张正气。若说剑子仙迹之阳面举步维艰,那一步天履的阴面步步为营。
风穿梭在茂郁竹叶缝隙,悉悉索索如同感慨。
一丝无奈。
一份决断。
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误,凶手终能否伏案,这个时候已不顾。
之后剑子又说了很多,有素还真,有圣踪,有北辰一脉,有地理司,宛如多少年没有见面,迫不及待地想把发生的事情倾盆个一干二净。直到后来,下雨了。
雨断断续续地落下,比一开始大了不少,也急了许多。滴进早已湿润的泥土中,翻滚上来的是渺渺雾气,模糊了彼此的面容,不禁奈何今后阴阳相隔的身份,再也无法开口的一声“好友”。伞被撑起,一句邀请:“雨大了,我们去亭中坐吧?”
他没有回应,就像最初任凭满身风雨。
剑子叹了口气,把葫芦往地上一搁,最后说了句:“刚才那酒说是敬天地,你若想喝,老天一定不会介意。我告辞了。”
那飘飘乎的身影向着远方离去,留下它默默伫立在雰雨里,没有谁上前劝说,大概是因为它注定孤独,又或因它已无眷恋。
——剑迟半寸……
走着走着,剑子仿佛听到了一声唏嘘,不切实际般虚无,回头看了看墓碑,而它依然无悲无喜。只是不知怎么,耳畔却突然回荡起肝肠寸断的嘶吼,撕心裂肺的痛苦。
天履含恨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