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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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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颐珩京防转了这么一圈为的就是让那帮小子将沈家军看低。温孤政是一个多疑的君主,他对沈家军的介怀从阅兵时在李权面前的话以及这一次的派遣就可看出,那就把自己的姿态放低。沈颐珩并不介意大易将沈家军弃用,那对他来说更好。但在楚五面前他又决不能低,说到底,在他心里他还是只把五爷当成楚家人。
打定了这主意,郡主又不在别馆,自然是没有什么出操操练,至少沈颐珩自己是绝不会出现的。过去的这几天,他过得极有规律,悠游在大街小巷吃吃喝喝,和小贩搭讪和尚打禅,和食客说笑道士辩机。等到两天里把该走的地方走遍了,又不知道从哪里弄回了块上好的桃木,劈成心里的尺寸,没有趁手的工具就夺了尹晵的随身匕首敲敲打打地细细雕琢起来。
尹晵心疼自己的匕首,不知道他家将军在捣鼓什么,天天蹲在一边看着,等到看出了他手里的雏形满脸惊讶又惋惜又不甘又莫名其妙,外加不可置信和啼笑皆非,一张脸上变幻参杂了数种表情。
沈颐珩那日在京防官道上遇到的女子再次登门是意料之中。沈颐珩回来后就交代过若有人访,不迎不拒随她去。那女子也踩的相当是点,他在外晃悠的两天她没露过面,他开始雕琢手上的东西时,她就来了。还是那样的男装装扮,没人拦她也没人招呼她茶水。尹晵得了吩咐便当真当她是空气,满脑子的注意尽在沈颐珩专注的手工里。
第二天她再来时,不仅索性换回了女装,轻纱覆面,更自己带了整套茶具和身后一个护卫架势的男子。她问尹晵要清水的语调声音恍惚也因为这一身女装而化出了柔媚,尹晵明显地一愣,这一次沈颐珩抬了正眼,只是目光却是凝在了女子身后的护卫。
那人站在几尺外的屋檐下,身姿挺拔,一手搭在腰间悬着的剑柄上,一手虚握着拳。与沈颐珩目光一接后依然该淡然地依然淡然,该挺拔地依旧俊挺,不以锋芒迎,不因茶香惑。沈颐珩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巡梭了一番,作势倾向边上端坐的女子,手中雕琢的匕首挥了挥,匕锋一点银芒恰映了头顶树叶缝隙中透过的阳光在那人眼前一闪,沈颐珩分明看到他搭剑柄的手指动了动,身形嵬然如故。
“这仗不是我来打,你来问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问我和问他,一样。”
女子泡茶的手势极好看,手腕绕处广袖翩翩带了茶雾袅袅,不沾杯沿壶口,煮水顺着木匙流下,蜿蜒了婉言,屈折了曲折。十指托碗递来,面纱隐约之下,传言的绕指之柔:“也不是他打,不过较之你,我能从他身上窥得一方之意,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那还不唤他过来饮碗消暑茶,堂堂一国之将,莫不要在阳光底下给化了”
女子也不惊异,只是扑哧笑了,转头唤了声:“容非”
这名字和沈颐珩所说的一国之将把本是学着那人样子在沈颐珩边上挺背收腹傲然站立着的尹晵惊了一下,不过让他更惊的是沈颐珩接那女子茶碗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微微瞥向侧右方,才接过悠悠吹了茶凉。顺着他看的方向,尹晵是顿时眉峰一跳,断定今天非吉日。
温孤南锦也是一路无遇阻拦地来到别馆内的小花园里,专供诸侯来使住的别馆虽无王公侯府的累进院落,内里也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一应俱备。园内一棵古龄大樟树,树冠巨大,绿荫下竹几小凳,闲散四人。
南锦今日过来之时便是有着一股子往一个目标跑的念想,因而走得极快。但到了这里,却被她自己看到的阻了下,继而更快地奔过来。
“她是谁?”南锦问得直接又突兀,但是像沉了海里没有回音。
沈颐珩低了头拿了磨砂纸磨着手里成型的东西,头都没抬。女子正端了茶给走过来的容非,两人往复之间自也没去回答南锦的问题。剩了一个尹晵苦瓜起一张脸,被南锦一个逼视,躲也没处躲。他可不敢妄说那女子身份,只得指向接水的容非引荐了:“西陵,容非!”
“西陵?”南锦并不知道容非是谁,也不甚关心。她的心思集中在女子的面纱和面纱后看不清的容貌上:“也是,这么躲躲藏藏容貌的也只有西陵女子了。听说西陵女子的面纱只有未来夫君能揭,此话当真?”
尹晵并不清楚西陵的风俗,听得此说法,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面纱只能夫君来揭,不就是如同揭红盖头,那就是容颜只能夫君看。可是....可是这人确实是昨日来的男装之人,倒也落落大方,当时就暗腹这眉目过于俊秀。那...那岂不是自己和将军都已看过她的容颜?
“这只是传统风俗,也当不得真”女子边续着茶,平静地答着。
这边尹晵刚舒出口气,沈颐珩偏像是饶有兴趣一般停了手中活计凑向那女子:“既是那样你还戴这劳什子的面纱为何,又不是没见过?”
“既着了女装,总也要守一下的”
“不如我来揭了”
此话一出口,容非往前踏了一步,南锦已是立时喝阻:“不行!”
沈颐珩依旧未抬头看南锦,以他坐的高度和此时的角度,眼角余光正能看见容非剑柄上的剑穗无风而晃。他嘴角扯了个有何不可的弧度,转着掌心里的桃木玩意儿,只等着面纱内人的回复。
女子也是一愣,妙目流转处知觉面纱外的沈颐珩面上随意,话说得也随口,只是眼里透着的却是非做不可的肯定。他是在问,可未必真需要她来同意。思及此,她心里未免着慌,不知道他所欲何为。但也正如他说的,见也见过了,这面纱揭与不揭,就是一个动作,一个女子期盼心仪男子在揭开的一瞬惊艳缱绻和一见的契阔。对于她一个要为自己的将来筹谋的女人来说,真还就无所谓了。
于是她亦不理会阻拦的两人,问了句:“你用什么来交换?”
沈颐珩骤然笑开,掌心一摊,让尹晵变幻了数种悲戚表情的打磨成品:一个小巧而雕工精致,有盖子有底子的---棺材。“这个好不好?我花了整两天的时间亲手打磨的。”
女子愣住,有点不知道如何接口。容非的剑穗在此刻亦终于忍不住地扬了起来,清吟划空,交织着几声惊呼。有那女子的,有温孤南锦的,有尹晵的,竟然....还有沈颐珩自己的。就见他虽是坐着却在剑穗一动之际已经一猫腰往剑和地面的空隙间直摔出去,嘴里呼喊容将军的时候手也没闲着,顺势还抄住了女子的小腰把她一起带着往外。容非未防他竟然是这种无赖样的逃脱姿势,顾忌到他主子,往下的剑尖扬天,避开刺到俩人身上,同时伸手去扶揽要被沈颐珩带着摔地的女子。
这般变化徒生就是一眨眼的瞬息,沈颐珩揽那女子是揽得快,放得也快。似是算准了容非必定顾她,他自己就势擦地跳起的一刻早就已经松开了那女子。
“容将军要是想要这棺材可以直说,这么样子来夺,真是不好看。”沈颐珩托着手里的桃木棺材转过身迎向正护着那女子挡在身后的容非:“棺材棺材,升官发财,给你倒是比给她有用。”
“这种晦气之物,沈颐珩,你莫欺人!”容非长剑一指,往前踏了一步,盈了满身怒意。
“晦气?”沈颐珩一副匪夷所思之态,半张了嘴突然哈哈大笑了出来,眉目在笑声中见了锋骨,隐恻生寒:“你是生来未遇过真正生死的将军么?战场上,多少兵士最终连一张草席裹身都没有。盖棺入土,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你..”容非被他一堵又觉得是个理儿,驳不了。剑未归鞘,沈颐珩看着抖得笔直的剑尖,似也不急。空气有一分的凝滞,大热乎天的,若此刻只要一缕风过,散起的未必就一定是热气。
“沈将军,这份礼,我要了!”还是先前煮茶时的温婉声调,柔柔撕开了园中的沉默。从容非身后步出的女子已是自己揭开了面纱,盈盈一礼:“西陵,公输乐。”
尹晵恍然,思付着人要衣装。男装和女装现出的姿态果然不同,原先认为的过于隽秀,此刻就是恰到好处。他身边的温孤南锦稍一愣怔,叫了出来:“西陵公主公输乐,你到了京城竟然不随你们西陵使者觐见?”
容非闻言就要收剑转身,沈颐珩快他一步,边说着所谓绝世当如是,边就把手里的桃木小棺材往他平举的剑尖上一摆,人已走向公输乐。
“汝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汝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这面纱,还是戴着的好。”
温孤南锦耳听他酸酸腐腐的话,眼见着他执起公输乐手里的面纱覆上其面,只觉得心里一股火气上冒,说不清自己的心绪,闪身而出的同时话也脱口:“这礼我也要!”劈手就去搭容非的剑。
容非正担心她将公输乐的身份传将出去,剑尖一震,剑上之物抛起,剑身递前就是杀招。公输乐一声住手才出口,沈颐珩已是身子一闪,右手扣在南锦的手腕施了狠劲将她拉开寸许,侧身站位,左手接了空中落下的小棺材直接迎向容非的剑尖,剑端之力直穿棺盖,堪堪一分险,尹晵扑到,公输乐的声音也传到。
沈颐珩不去管容非后招,拉了南锦远开两步,面罩寒霜:“你疯什么,送一个棺材你都要抢!”
南锦余悸犹存,此刻当着几人又不想露出怯意,扯响了声音给自己壮胆一般:“她是公主,我也是王姬!”
“那又怎样,你是嫌我未用王姬之仪待你,还是怪我未用公主之礼对她?”
“我...她入我大易却躲躲藏藏,两国正因她起兵.......”
“仗是皇上要打,她只是赌注。”沈颐珩扣着的手施力狠狠一箍,将人往外一推:“今天的事若从你嘴里逸出,我奉上一口金丝楠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