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约定 ...

  •   紫衣少年停了下来,微微喘息的借袖口轻轻揩拭下额角的薄汗,暗自苦恼的抬眼看着眼前这弯弯曲曲直通天地的石阶道,心中埋怨道:“这道观没事建得那么高的山上做什么,装神秘也用不着如此吧。走了这么久,连一半石阶都还未走到。”少年微微叹息着,颇有些认命般的再次开始缓缓向上攀爬。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蓦然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少年头顶传来,暖暖的,似春风一般的柔和轻缓。
      少年低垂着头,目光缓缓的自石阶上的一双素色白靴向上看去。只见来人一身月牙白袍,素布宽巾包头,满身的书生气,即便是那张俊雅的面庞,也是柔如秋水。只是虽然是这般平常普通的装扮,却依旧无法掩盖住他的浑身隐隐散发着的贵雅味儿。他白衣袭身,迎着和风而舞,静逸清闲,似那和风煦日,说不出的悠然与自得。只是谁能想出眼前这风雅之极之人便是今晨引发朝廷喧哗震动的罪魁祸首——殷念远。
      “抱歉,让你久等了。”少年淡淡道,双眸清冷的对上那双俯看着他的含笑的清润的眸子,并无半点歉意。他向上再爬了两格,才与殷念远站立于同一石阶上。
      “你也用不着同我道歉,我其实也并未等你多久。到是你,竟然如此胆大,一人前来。我是该称你勇敢呢,还是该训你鲁莽?”殷念远看着少年清秀之极的面庞,无不叹息的摇头,只是面色却依旧笑意盈盈。
      “大人可是要我引来大批之人,将大人的行踪告于天下?据说皇上已开始四处寻找大人了呢。”少年轻笑,对于殷念远半开玩笑的讥讽不以为意,“再着,大人不也从头到尾都派人暗中护着我吗?又何来勇敢与鲁莽之说?我只是比他人更有自知之明罢了。”
      殷念远听得不由的大笑起来,眸光却是犀利的看向远处石阶旁的密林,虽然只是转眼之间。只见的下边密林中的树梢摇曳了下,哗啦一声,一大群雀鸟扑翅惊飞而起,如箭羽般射入淡云飘浮的蔚蓝高空。
      “三年不见,想不到你二小姐话语倒是犀利如昔。”殷念远含笑的静静平视着眼前少年空灵沉静的双眸,话语清淡若春风,“只是你可当真想清楚了,不后悔?”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半夜离开自己行宫的烟萝,众人眼中的邬府二小姐。
      烟萝看着殷念远,微怔了下,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于西斜而去的落日光线打下了一层淡淡的剪影。她揽眉凝思了半晌,抬眼错过殷念远,掉头看向漫长的直通于天的石阶道,涩涩的摇头道:“大人给了我三年时间的思考,我想我也足够想的透彻了。既然我不可能再喜欢上谁,大人也无人为伴。那我们就这么在一起,应该还可以吧。”
      在一起,多么轻松的三个字,然而烟萝却足足用了三年的时间来思考,来确定。许多事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若非是罗文杰的疏冷,让她突然察觉到自己与邬氏一族间除了相互亏欠与弥补之情外,便再也不可能出现她渴望多年的温馨亲情了。
      “不后悔?”殷念远再次问道,笑的有些高深莫测。
      烟萝看向殷念远,淡笑着摇头:“不后悔。”
      “那二小姐可放心的下罗文杰,放心的下华妃?”殷念远再次问道。他知道眼前之人对那刚回京不久的罗文杰以及那一直深处后宫的华妃有着不同寻常的牵挂。
      烟萝淡淡的笑意微敛了几分,垂下眼眸,有些酸涩的道:“人生在世,总有那么个人或事会让你放心不下。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谁都要学着放下。”
      殷念远看着这眼前有些淡漠起来的烟萝,笑意也不觉的收敛了起来,微微严肃的道:“二小姐……”如果放不下他们,那就不要逞强,当年的约定,我自可将它作废。只是殷念远想告劝的话语还未出口,就被烟萝猛然打断了。
      “烟萝,”烟萝坚定的看着殷念远道,她知晓殷念远想说什么,可是她不是放不下,而是对那突然要做冻结的情感感到有些忧伤罢了,“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我的名字叫烟萝。二小姐是个仇怨堆积的身份,她死了,在衡雁山上就已死了。我不想总是活在过去,所以,从今起,我也该与一个全新的身份活着。”
      殷念远淡淡挑眉,看着烟萝,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话语微微吃惊着,喃喃道:“烟萝?”这名字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孤云一直就是这么称呼邬二小姐的。只是这个“烟萝”,当真能作为一个新生的名字吗?
      “是的,烟萝,一个新的生命。所以大人,你也不就不用来规劝我什么了。既然我打算走出那个布满仇怨阴影的地方,重新开始,所以当年的那个约定还是算数。”她说的正经,正经的让殷念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终究是个女孩儿,说这话,再怎么着也该微微脸红一下吧,毕竟那约定可是……
      然而她却是对着殷念远笑了起来,带着微微的稚气,暖暖的,如春日般的和煦。眸光中透着些鲜活的生气,带着琉璃的光彩,晶莹剔透。
      穆清,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自今日起,我便要彻底离开那个将我困锁的地方了,你为我高兴吗,穆清?
      三年前,她虽是成功的走出了邬府的阴暗,却并未成功的走出她多年心底的阴暗。只要她一天呆在京城,便一天都会有人提醒着她的过往。那些人不一定会认的烟萝,但烟萝却是认的他们。邬府的奴仆众多,出了邬府门,自是四散开来,零散着的分布在京都的各个角落。烟萝每每身在京都,总能不期而遇的见到他们。再者,她每隔四五日都要前去替邬思贤、邬修云诊治。看见这些人,要想不思及过往真的很难,如此她又怎能顺利的走出当年那个困锁住她的阴影。
      为了赎罪,这些年来,她荤酒不沾,只是一例的食素。然而即便如此,在京都中她又接二连三的害了多少生灵?为了解开邬思贤的毒与医治好邬修云的伤,她终日与各色飞禽走兽为伍。投毒、碎骨,那些禽兽,哪一个不是被她给活活弄死的?她虽不吃荤,但却是在以另一种方式造孽着。邬氏一族的败落,华妃的贬谪,这无不让烟萝深深的恐惧着,害怕华妃就此受到他人欺凌与伤害,故而她老是不定时的会进宫一趟。只是每次进去,也就少不得伸手去毒害一些欺凌过华妃之人了,虽然那不会要了她们的命,但是也会让她们元气大伤,躺于床榻上四五日不起,样子变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邬氏一族的心狠手辣在她身上尽显无疑,所以她一直都是困恼而心忧着的。
      如今邬思贤的毒已全解。而邬修云的碎骨之伤,幸亏当年邬老夫人只是碎其骨而未伤其筋,再加上一年半前殷念远寄来的“黑玉续骨膏”及其那土黄色的“生骨丸”,现已见好转。也许再过个一年半载,他也就能如正常人般行动了,虽然不会见的自如。如今,罗文杰也平安归来,烟萝心中的愧疚总算也微微放下了些。至于华妃娘娘……宁公公是宫中出了名的老狐狸,有他在华妃身边守护,也就用不着烟萝多做操心。所以,是时候也该是彻底离开那个家族了。
      烟萝笑着,发自肺腑的笑着。笑眸弯弯,好似两弯新月。沾粘在粉润的脸颊上的青丝,因为迎面而来的一阵清风,缓缓松懈了下来,俏皮的微微随风飞扬。
      烟萝如此纯真而又娇媚的笑靥,看得殷念远不由的心跳停顿了半拍。一股陌生而熟悉的心绪再次缓缓上升。他不想掩饰什么,故而也不想将这股陌生而熟悉的心绪给强压回去,他只是就这般放任着它向四处窜游而去。或许,这是因为同心蛊在作怪的原因吧。他是这么想着的。
      “既然如此,那你也就不用再称我为大人了,我已辞官,已不是何大人。”笑纹盈盈,语音温润,如汩汩滔滔涌出的甘泉,清甜一片。
      “不称大人?”烟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人如今已被皇上封为逍遥侯了,是该换个称呼的。”
      逍遥侯,这是烟萝先前从那茶摊上听来的。她一向只是顾着低头走自己的路,对旁人之事都漠不关心。所以,若不是吃茶时不经意听进这事的话,只怕她也是不知晓的。
      殷念远有些无奈的摇头笑道:“你唤我大哥吧。”至于帝王封的什么逍遥侯,他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被赐封侯爵之位又如何,他只想自由自在的四处观游一番,可不想受这东西给牵连。
      “大哥?”很陌生的叫法,烟萝吐了半天才吐出这两字,而且还满是狐疑,奇怪自己怎么能叫出口。
      “烟萝。”殷念远清浅的笑了笑,向烟萝伸过手去。
      “大哥。”既然第一句能叫出口,那么叫出第二句也就没任何困难了。烟萝也跟着淡淡一笑,伸过手去。她知道这一唤意味着什么,她也知道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手中意味着什么,但她就是这么做了,没有任何迟疑。交手的那一刹那,烟萝心跳不由的加快了下,脸上缓缓飞出抹淡淡的红霞,只是她自己并不察觉。
      两手相叠,迎着斜晖,留下的阴影上不再有任何的隔阂。
      一句“大哥”,一句“烟萝”,生疏中带着几分暖意,不再如三年前那般相互设计与提防着时的客套,虽然有礼,但也冷意逼人。
      于这刻起,他们正式开始了他们今生的鸳盟。那是殷念远出征前夕与烟萝定下的约定:
      “战后归来,若二小姐还未找到自己心仪之人,那么我们俩就试着用一年的时间培养日后生活在一起的情感吧。当然,在培养情感的这段时日内,若二小姐遇上了自己心仪之人。本官自会助你一把。但若过了这时期,你我便从此姻缘相连,不得反悔。”
      那时烟萝应了,不过她倒是极其大方的回了过去:“情感之事,向来难以琢磨。若大人过了这段时日仍遇上了自己心仪之人,那么无论何时,我都将会尽己全力助大人博得美人欢欣,成全大人。只是到那时,还望大人放我离去,民女自当铭感五内。”
      只是这般的两人,又该如何开始在他们早已枯萎的情感上进行浇灌?世间变数太多,一年的情感培养,他们能行吗?
      夕阳下,马蹄飞奔,一双斜长的身影并肩着,如箭羽般向着江南处急速的离去,只留下满地的尘飞土扬。
      ……
      烟萝自那日离去后便再无回来。于第四日后,宁公公在真正确定烟萝离去不归来时,才开始完成烟萝的嘱咐。行宫的奴役不比的旧时邬府的奴仆,他们都是帝王拨下来之人,所以也用不着烟萝费心。该到哪去,宫中总管太监自然知晓该如何从新分配。宁公公也只需将德馨公主的离去上报与帝王,皇太后便行,所以他也落的个轻松。
      对于烟萝突然的不辞而别,邬思贤等人自然是错愕不已,但他们也丝毫不觉的意外。除了暗中祈祷她一路安然外,他们也就再也帮不上任何之忙了。基本上,这一族人在听闻烟萝的离去后,都表现的极为平静。唯一心绪起伏最大的,也就只能算罗文杰与华妃了。同样的一整日寂静无声,同样的于夜深人静之后放声纵哭,肝肠寸断的那般恣意的大哭。
      他们是姐弟,罗文杰一直都知道。本以为用三年的时间可以消除自己对二姐的迷念。可是谁曾料这般的迷念却是越来越深,深到让他自己都感到难以自制,要想再如从前那般悄悄的掩盖自己眼中的爱慕与迷念根本是不可能了。三年来,突利王庭那段非人的奴隶的生活,数百次让他耻辱的想选择以自杀的方式默默离去。只是每当他痛苦的想自我了解时,脑海中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烟萝。三年下来,烟萝早已成了他心中一个神圣的精神依托。他渴望着烟萝,不甘心自己与烟萝只能是姐弟的关系。可是他终是害怕若有一日因为自己克制不了埋藏于心底的私欲而伤害到他所倾慕的二姐的话,他将永远也不可能原谅自己。所以他一开始就选择了疏冷淡漠。一座屏障,隔绝了他自己喷涌而出的欲念,也隔绝了烟萝满心的欢喜。
      世间的情感终究是太过复杂,取舍之间,必然会产生相应的伤害,只是其间伤害程度的浅厚不同罢了。
      罗文杰关闭了自己的情感,不仅造就了后来历史上最为著名的酷吏,(只是不是遗臭万年,而是一如殷念远般流芳百世)而且也无形中将烟萝推向了殷念远身旁,让其不由自主的在殷念远寻找她所渴望的情感,当然绝对不是爱情。
      而华妃则是自那场大哭之后,脸上的笑容便越加淡薄了起来。连帝王见此都不由的感慨:先前为了她自己家族的利益,她还会同朕展颜一笑,或真或假;后来邬氏败落,虽没见得着她如何哭泣,但她脸上的笑容却也因此而见少了起来,对朕也只是全然应付;可现在,邬二小姐一经离去,她连虚伪的半分笑意都全给朕吝啬的收了起来。
      ……

  • 作者有话要说:  唉,都是电视惹的祸。见了新闻、电影、电视剧,我等魂魄也就跟着飞了,真的很没志气。都怪同学这几天“从良”了,她们三人都一至的选择看电视而不是玩电脑。呜呜……真的很对不起。忏悔中的某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