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流光相皎洁》月倚清荷

8、缘灭

　　我站在炊烟袅袅的山上，微观着山脚下曲折蜿蜒的小路。
　　一对老夫妇从山路的尽头走来，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潮湿的土地坑坑洼洼，男人背着一个竹篓，里面放着密密麻麻的树枝，女人在后面帮他托着。男人的腿是跛了，一脚深一脚浅的陷进了泥土里，女人蹲下身子耐心的用手挖出他的脚，然后继续前行。
　　莫名的感动依偎心间，他们靠得极近，就像月老用红绳穿上的两个小人，用一生走过扶持的光阴。
　　宽厚的手掌蓦然从后伸了过来，尖润的下巴搁在我的肩上，灼热的气流便溢在颈间，待我们成亲以后也会如此相扶到老。
　　我微微垂眸，望着稳稳收在腰间的手心神晃动，成亲，如今怕是不能了。
　　微动的肩膀冷冷避开了他，纤细的手指铿锵有力的在空中拖曳出坚定的字体，我不会嫁你。
　　他脸色苍白了几分，欲抬起拉住我的手无力放下，你还在恨我利用了你吗。
　　我颤动着眼，不敢直视他清明的眸子，唯有手指仍一寸寸的坚持画下……是，我恨你，所以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他闪烁的眸光随着我这一句话归为沉寂，似是受到极大的震动，晃了晃身子，最终步履蹒跚着离去。
　　我瞪大眼睛，随着漫过眼眶的那一粒粒晶莹，远去的背影也慢慢变得朦胧。
　　我背坐在山上，陪伴我的只是沉默的青山和沙哑的寒风。将脸埋在蜷曲的膝盖上，哭不出来的苦痛与压抑凝结在心口。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吐出的那滩鲜血中蠕动着的白色小虫。他们很快将吸干我的精血，最终与我一起化为灰烬。
　　我从来没怪过墨染，只是既然注定无法相濡以沫，那就相忘于江湖好了。谁人说，回忆是一抹心伤，眷恋越深伤得越重。
　　那日在暗牢里，随着倒灌入口的冷气，我立刻便意识到那是司母蛊。玄帝向来心狠手辣，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即使我被救了，他也要让我无法与他相守一生。他猜对了，这的确是对我们两最好的惩罚。
　　如果当初的我不急于成仙，那么我现在也许还是不周山下的蒲公英，自由自在的随风飘飞，更不会遇到墨染，纠结在爱与恨的边缘。但我终选择了仙籍，这一切也就如期而至了。
　　攥着的手无力的放下，我静静的坐着等待夜晚的到来。即使玄帝猜中了开头，我也不愿让他笑到最后。
　　夜色刚刚散布庭院，月与星交缠在上方。我不知不觉的想起我化作玉卿时对他的许诺，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如今怕是月常在，星湮灭了。
　　我潜入墨染的寝殿内，拿出了织梦梭，以情为丝，以感为线。用残留的最后一丝灵力织成了一个梦，梦里，有他，有玉卿，却唯独没有我。
　　我想借着玉卿的口问出我从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可当织好了这个梦时，我又懦弱的退却。我生怕那个回答是击碎我最后一丝希望的致命毒药。
　　迷香让他入梦的更深。我痴痴的滑过他的面容，从饱满的额庭到尖润的下巴，无声呓语：两世情深，奈何缘浅，便是你爱的始终是玉卿，我也认了。
　　酸涩感羁留在眼角，化作一片片晶莹的羽毛向下滚落，我轻轻的揩去。
　　如果此时的我眷恋能重一些，钻进他的迷梦之中，就会看见他抱着玉卿，柔情似水，如溢霞光，傻瑕儿，玉卿从来都是你啊。你难道不知蒲公英的第三十六片绒絮就是它本身么……
　　可惜人与人之间差的就是那么浅浅的一步。错过，终究是错过了。
　　我在月明星稀的日子里择了一城等待湮灭，但那座城里却没有我爱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