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他们的爱情》菊紫她说

2、劫数

　　这时候，枕上最柔软的青丝，总是被他温柔地抚爱着。
　　她会伸出涂满了蔻丹的长长指甲，抓他的腋下，而后咯咯地笑着。顽得累了，她就势在他怀里一滚，俏嘴一抿，轻轻地就睡了。

　　开始，她身子不安地扭动，如一只淘气的猫，而后，她轻轻地打起酣，一声一声，淡薄柔弱，细细地流进他的耳内。听得他自然而然从心头涌起怜惜，又有碎碎的忧郁。再后，她只剩了均匀的呼吸，一张一驰，小小胸腔内缓慢平衡着白日里所有的不平与忿恨。

　　此刻，他总要微微地动一下身，又恐她睡得不深，急忙又停住身体。待她果真睡熟了，他便轻轻地起身，移来刺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枕头，垫在她头下，替她掖了又掖被角，吻了又吻她的长发与指甲，关灯，推门，离去。
　　一切，都悄悄的，如猫儿肉垫的脚！

　　出来的夜，已是深了，漫天的流光消散，街边的路灯昏落，密密长长的光，照在洁白的玉兰花上。

　　他想起，家里的妻病了，正在发烧。本就安静宁顺的人儿，定是愈发地倦了，或许，正懒懒的倚在舒服的床上，斜靠在那同样是一对鸳鸯戏水的红枕上。
　　可他想了一会儿，思绪就重回到那只淘气的猫上。

　　初识，他于偶然间随意浏览各大网站，不经意撞上她细腻如发丝、清冷如寂寞的文字。一见，便倾心。其实，身处商战中的他，并未有多少闲情逸致，也未有时间仔细去阅读一篇文字。然，于她的字，每日临睡前，总要捧了一杯清淡的花茶或浓郁的咖啡，将自己陷进去。

　　她在文中盅惑着说：遇着了，就快点去爱，万般不得，也余有盈然，没有遗憾。又或，它是生命中的另类璀璨，拥有过，便无需惦念。
　　他感觉，那些文字，都是她在提醒他，快点把她捉到身边来。
　　尽管那时，她并不认得他。

　　千万百计找来了她的联系方式。于冬夜，电话一拨过去，便觉她是前世就已认定的人！
　　听她咯咯地在电话那端轻轻嘻笑，却总有一股沉沉的力量顺着电话线爬来，再从他的噪子眼里坠到心底。
　　他亦轻笑，忽灵犀一闪，问“是否穿了裙子？长长的盖了脚裸？”
　　“咦？好似你见着一样！不如出来一见！”

　　她有男友，也说着彼此珍惜。但世间的感情本就复杂，无道理可讲，无前后之分，无远近可比，更无长短可争。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感叹缘分，感叹茫茫人海中谁也未知下一步将要与谁相遇，与谁相知相恋，而又与谁相分相离。

　　当他说出珍惜，她便真的一心一意开始珍惜。原本就是痴情的女子，更那堪相遇多情男子。
　　他心满意足地笑，眼神时常闪过晶莹的亮，握住了她的手，常常走在洒满月光的夜。

　　那时，对他所有的描述，除了幸福还是幸福，没有人可以找得出第二个形容词。
　　她呢，亦是快乐又快乐。

　　他们争着抢着分辨，都说自己被对方勾引。他多次引用她在文中所讲的故事，她写：狐狸修炼了千年，就快要成人形儿，但只还未说得全人话，又差着一只尾巴，就急于想去勾引男人。于是，选一月黑风高之夜，仔细藏了毛茸的长尾，变做一俊秀女子，又精心梳洗一番，在书生的门前三叩而敲。书生开得门来，见此绝色，禁不住心驰神摇，便一时大意，未问来处，与狐狸一番云雨。

　　他想到这里，禁不住一笑，眼前又见她纤细媚惑的腰身紧紧攀上他的身体，那是别人永远学不来的风流媚态。

　　她接着写：云雨过后，书生方忆起女子来历，问起来，小狐狸吱吱唔唔说不得清，嘴里反反复复只那模糊的一句“君，吱吱爱我否？爱我否？吱吱。”

　　他便时常拿狐狸取笑她，又叫她学了那吱吱的语言来说爱他。
　　之后，她千般写狐狸的美好，温婉的，柔弱的，文静的，一个一个狐狸女子鲜活地生活在她笔下，成就它们难得的纯粹爱情。

　　之后，没有一丝预感的，他要移民大洋彼岸。他与她流泪说起的那夜，天空开起了大朵的烟花，盛放得毫无顾忌、出人意料！他紧紧地抱着她，喃喃地说“等我！等我！我要回来！我会回来！”
　　她只恍惚记得，狠狠地咬了他的肩膀，绝望地说“等你回来，我或许就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之后，此去经年。没有他，良辰美景形同虚设，纵有千种风情，更与谁说？
　　她不再写字，安心找了工作，全然忘记了狐狸的故事，有男人来勾引她，置之不理。

　　再之后，流年暗度。她正埋头打字，总觉有人站在背后。转头，惊愕，欣喜，如梦如幻。公司里的同事纷纷向新接任的总经理笑容满面地打招呼，独她，痴痴呆呆地，好久都忘了要表示一下初见的礼貌。

　　他是娶了亲的，哦，他娶了亲。
　　她听不到咖啡厅里的音箱流泻出的低而舒缓的音乐。她不断地在心海里重复着他方才与她说得近况。

　　没有想到唉，真的没有想到。
　　他也听不到缭绕在四周柔软而暧昧的音乐，只连绵不绝地在心痛中疼惜她多年的孤独。

　　他开始想，什么样的婚纱会配她娇俏玲珑的身材？什么样的妆面会配她那细长的眼与魅惑的面颊？想得多了，她便又成了一只勾引着他的狐狸，那一双俏皮的小嘴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吱吱地问他：君吱吱爱我否？吱吱，爱我否？还有那一只缠绵过后总要现形的长长尾巴，也常常撩拨与抓挠着他的心，令他对一切都懒懒的，只慢慢地回忆着与她朝夕相处的日子。

　　或许，遇见她，便注定是一场百转千回的劫数。
　　于她，又何尝不是呢！
　　他细细地思忖，她将是怎样的悲痛与忧郁呢？时光之中，一点一点，刺痛与消磨着她的身体与灵魂。

　　夜又深了，他燃起一根烟，渴望能麻木疼痛的心灵，一路从凄清走回温暖的灯光里。
　　家里，这一个，虽有一纸婚约，却夜夜苦等，无人相哄。
　　他，推开了门，心又开始新一轮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