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颜记》千祜

24、Chapter 20

　　这个世界总是有很多巧合，而且很多巧合都是与人们的预想背道而驰。然而这一次，该来的，并没有来。

　　楚嫣看着那个转过身来的身影，双眼之中满是无助。她的右手紧紧握着手杖，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她没有跑，即便今夜的王院很奇怪，像是在做梦，可她依旧没有跑。不是因为跑不动，也不是因为来不及，只是她也很想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风又停了，竹林也跟着安静下来，楚天晴转过身来，微微偏着头，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之所以偏着头，不是在看楚嫣，更像是在用耳朵搜索。她有一张精美至极的脸，优雅，不落俗套，带着与众不同的特点，让人看一眼便很难忘记。而在那张脸上，一双眼睛却暗淡无光。

　　眼睛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感官，也是最有灵气的地方。楚天晴长得很美，却又因为一双暗淡无神的眼睛而平添忧伤。这种感觉就像是不小心在白纸上落下一个黑点，让人抓狂，却又无可奈何。

　　楚嫣张了张嘴，试探性的问道：“老师，您的眼睛？”

　　楚天晴一愣，她下意识的以为王院的学生应该都知道这个事实，所以觉得有些意外。不过想着对方才刚进来，她很快又恢复一脸平淡，冷冷说道：“已经许多年了，无妨。”

　　楚嫣急忙站了起来，将面纱重新戴上，心里长出一口气。虽然知道对方失明是一件很难过的事，但是同时又因为自己的样貌没有被看见而开心，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混合在一起，让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对了，老师，您的手杖。”

　　“谢谢。”楚天晴接过手杖，而后便朝着林子外面走去，“跟我来吧。”

　　楚嫣看着那个身影，有些犹豫。她想上去搀扶，却又觉得不太好。停顿了数息时间，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轻轻挽着对方的手，说道：“老师，我扶您。”

　　她想着学生扶老师，天经地义，却没想过对方这些年早已经将王院里的路走熟，即便一个人凭感觉也可以很轻松的走到任何地方。然而当她扶上去的一瞬间，便感觉到对方微微一抖。

　　这应该是一个平常的反应吧。

　　楚天晴又偏了偏头，像是在看着旁边的人，而后轻轻说道：“你与别人不太一样。”这里的不太一样，是因为王院里面没有人敢扶她。

　　而落在楚嫣耳朵里，意思更像是在暗指脸上的疤。她知道对方不是这个意思，却又变得有些在意起来，“老师您看不见，又怎知不一样？”

　　“你真不会说话。”楚天晴淡淡一笑，“用心，远比用眼睛看得清楚。”

　　“老师说的是。”楚嫣点头回应，即便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却依旧还有话想说，“世上之人，若都能像老师一样，才是极其美好。”

　　“那岂不是都成了瞎子？”

　　“至少比有眼无珠好些。”

　　“似乎真是如此。”

　　楚天晴脸上的笑容更甚，觉得旁边的丫头十分有趣。两人随意的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藏书楼前。

　　藏书楼上亮着灯，里面隐约能看到人影。楚嫣不由觉得意外，王院的学生还真是爱学习，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没想到在藏书楼里能看见。

　　借助昏黄的灯光，她又看了看楚天晴，“老师，要不先送您回去吧。”她原本想说：这一路半个人影儿都没有，要是出了啥事都没人知道。

　　“也好。”楚天晴没有拒绝，倒不是怕出什么意外，而是觉得和这个丫头多聊会天也不错。

　　两人便又离开了藏书楼，接着在书院里穿行。

　　秋夜的风有些凉，两个身影便不由靠近了些。楚嫣两次见到对方都是孤身一人，便觉得对方肯定是因为失明而被人嫌弃，所以便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所以这一路她说了很多话，虽然依旧不太好，但是却没有刻意的回避。这并没有让楚天晴反感，反而感觉到真诚。

　　如果一个人只说好话，总会让人分不出真假。

　　将楚天晴送回住处之后，时间也不早了，楚嫣没有再去藏书楼，而是直接回了客栈。这一晚她的心情很好，所以睡得也很甜，却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会被人吵醒。

　　为了防止对方又早早出门，曹宁很早就到了三桥客栈。她稍一询问，就找到了楚嫣所在的房间。然后一阵摧枯拉朽的敲门声在楼道里面响起，引得其他房间的人们都气冲冲的打开门。不过凭借一张漂亮脸蛋，并没有被责骂。

　　一夜的好心情瞬间一扫而空，楚嫣气恼的起床，叫道：“谁啊？”

　　“是我啊，快开门。”

　　一听是曹宁，楚嫣只能批了件衣裳，起身开门，心里叹道：这个大小姐是想干嘛！

　　“进来吧。”她扶在门边，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门口的曹宁微微一愣，而后惊叫一声，“天啦！你是谁？！”

　　“什么我是谁？”楚嫣一愣，而后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将对方一把拉进房间里，而后关上房门。

　　她的心跳瞬间加快，没想到隐藏了这么久，竟然就这样暴露了。看了看床头上的面纱，却是已经晚了。

　　“你……你真的是王嫣？”曹宁的脸色有些奇怪，连是开心还是难过都难以分辨。

　　楚嫣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对方，点点头。她等着对方说点什么，又默默希望不要太过难听。

　　“你的脸上怎么弄的？”曹宁又问道。

　　“小时候家里发生火灾，一块滚烫的石头落在脸上。”楚嫣面无表情的回道，等着对方的爆发。

　　“真是……太……”

　　“太难看了？”楚嫣心想。

　　“太可怜了。”曹宁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紧张，“没想到你小时候竟然有这样的经历，老天爷也太残忍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变得有些湿润，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清晰起来，是难过。她觉得对方可怜，所以难过，那样子，就像是感同身受，看得楚嫣是一愣一愣的。

　　不管这个世界的对面是什么样子，总会有人站在那里。楚嫣昨晚觉得站在那里的人中有一个叫做楚天晴。因为其失明，所以看不见外在的美与丑。

　　此时看着曹宁的样子，她又觉得那里多了一个人。因为其单纯，便不在乎外在的美与丑。然而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她能看见两岸之间还连着一座桥，也许当对面表现出足够的恶意的时候，这边的人也终极将回归那个世界。

　　不过不管以后怎么样，她都不应该就这样放弃。这边的人能过去，那对面的人自然也可以过来。

　　楚嫣没有急着带上面纱，而是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茶是昨晚的茶，喝了不太好，只是除了倒茶她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而另外一边，曹宁已经落下两行眼泪。

　　就这样过了片刻，楚嫣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点什么，“曹姑娘，你……哪里想不开？”

　　“我不是在替你难过吗！”

　　“可是我不难过啊。”

　　“你为什么不难过呢？”曹宁一下子停了下来。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哦……”曹宁眼珠一转，又落下两滴泪，“可是过两天我爹就要来京都了，我就不能出来找你玩了。”

　　“你父亲？”楚嫣有些惊讶，曹宁的父亲，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曹魏吗？“还真是宠爱这个傻丫头，竟然亲自来京都！”她想。

　　“对啊，等参加完登堂试，我就要跟他回去了。”

　　“这有什么不好吗？”楚嫣有些不解。

　　“回去一点都不好玩！”曹宁叫道，“你不想跟我玩对不对？”

　　“额……”楚嫣又觉得无奈，明明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的。不过对方都没嫌弃她，她又怎么会嫌弃对方呢。

　　“行，陪你玩，你想玩什么？”

　　“星辉塔！”

　　“拒绝。”楚嫣险些吐血。

　　“那离这不远有个双鱼坊，听闻十分有趣，我们去看看！”曹宁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显得沮丧，接着说道。

　　“双鱼坊？”楚嫣想了想，点头同意。

　　她来京都的这几天，便听人提起过双鱼坊，说白了也是一个有钱人消遣的地方。在京都，只要有钱，总能找到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对了，你还有别的面纱吗？”

　　“怎么了？”楚嫣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借我戴戴，感觉会很有趣。”曹宁笑着说道，似乎真的是仅此而已。

　　楚嫣心里不由一暖，问道：“上面的花儿好看吗？”

　　“好是好看，就是不够华丽。”

　　楚嫣轻哼一声，没有再理会，稍微洗漱了一番之后，便跟着曹宁出发。说是不远，却依旧花了两人近一个时辰。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这里的人并不多。双鱼坊里面有一个很大的人工鱼塘，鱼塘里面又有很多鱼，各种各样，千奇百怪。

　　当然，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赏鱼，这些鱼都是用来比赛的。不是比用鱼做菜，而是比鱼的速度。

　　双鱼坊的大堂中有一个四丈见方的水池，那便是场地。除此之外，还设立了包间，包间里面又各有特色。

　　楚嫣一进入这里，便忍不住感叹：有钱人的世界，真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