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唇》不能喝牛奶

1、如果我欺负你

　　舒心喜欢听各种声音。
　　她认真听过婴儿稚嫩的啼哭声，女人死去丈夫的痛苦声，一群玩摇滚的青年人放肆的笑声，高中女生躲在松树林里的啜泣声、汽车的鸣笛声，夏天的青蛙的叫声，流浪汉拉手风琴的风琴声，火车在夜里的轰隆声
　　可是，她唯独没有认真听过人们说话时的声音，因为当那些声音通过空气传入她的耳朵里以后，她便感到头疼欲裂。在她看来，那些声音，如此乏味和枯燥。童年时期，人们的说话声在她的耳朵里几乎成了噪音，令她感到恐惧。虽然她的这个怪毛病后来被她的父亲舒胜用某种偏方治好了，但她依然讨厌人们说话的声音。
　　意外出现的那天，是她的父亲舒胜在外面养的女人带着她们的小孩搬进她家里的第二天下午，那个时候她正在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的树下吹着口琴，夕阳余晖正好，那个小女孩正抱着一只毛绒玩具熊站在离她并不远的地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在盯着她看，眼中盛满了不安。而她也看向了那个胆小的小女孩，毫不顾忌的打量着。
　　小女孩的脸蛋圆圆的，肌肤白嫩，卷而长的睫毛之下瞳孔漆黑似墨。一张脸庞上嘴巴尤其漂亮，唇红而薄，在离下唇不远的下巴上一颗淡色的痣淡淡的点缀着她精致的五官。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刚好及腰。从外表来看，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呢。倘若岁月能对她手下留情，长大以后必定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美人儿。
　　舒心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余栀子。”当小女孩从口中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舒心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的声音也可以那么美妙。该怎么去形容那样的感觉，而那样的感觉又怎么是欣喜可以去形容的。所以，她非常想要和眼前的小女孩说话。莫名地，想要和她靠近一点。
　　于是她将口琴放进牛仔背带裤前的口袋里，起身走到小女孩的身旁，停下了脚步。伸出自己的手牵住了那个小女孩的手。
　　她说：“以后，我是你的姐姐。你要叫我姐姐。”
　　然而对于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这件事情，余栀子其实是拒绝的。因为就在昨天她的妈妈余洁带她来到怀安小镇，踏进舒家小院时。她就有种想逃离这个地方的冲动。对于长时间待在一个并不熟悉的环境，她的害怕中有隐隐有些期待。直到看见那个比自己大三岁的自己应该唤她一声姐姐的女孩开始，那种不安就更加强烈了。
　　就好像，在夕阳落山的那一刻，在小镇上的鸽子们都回巢的那一刻，葡萄藤下的小虫开始鸣叫的那一刻。她的感觉就在对她低语着：“快离开，快离开。”然而还是晚了。
　　余栀子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从舒心温和干燥的掌心里抽离。
　　舒心眉眼弯弯，满是笑意地看着余栀子。问道：“那你觉得，你该叫我什么？”
　　“舒心。”
　　听到余栀子直呼她的名的那一刻，舒心的内心是崩溃的，但她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重复的告诉对方，应该叫她姐姐。然而，余栀子依然是摇头。真是个奇怪的小孩，舒心想。想着又从口袋中拿出口琴吹了起来，那些音符简单而美妙。直到很多年以后，余栀子想起这个奇妙的下午都会觉得难以置信。回忆像一个魔法盒子，而舒心和她的口琴就这样闯入了记忆的宝盒里。然而她却忘了，那个很多年的自己，不过也才十九岁而已。
　　天快黑尽的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走进院子里喊走了舒心。
　　男孩说：“舒心，我们大家都在等你。”
　　“那个，你要和我们一块儿出去玩吗？”舒心看着余栀子问道。余栀子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句：“不。”于是舒心和男孩一起离开了。目送着她们离开的余栀子，在心里想着：她一定有很多的朋友吧！
　　就在这时。从屋里传来了妈妈余洁的声音——
　　“栀子，快来练琴了。”
　　“知道了，妈妈。”
　　不多时，在那窗外种着一颗樱花树的屋子内传来了清脆的琴声。简单而又枯燥的练习曲，亦如波澜不惊的生活。
　　每当夏天来来临的时候，怀安小镇的黄昏的天空就会变成琥珀色。余栀子喜欢这个时候的天空，但是并不喜欢这个时候归家的陌生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父亲舒胜。这个男人在她十一年的生命里出场次数屈指可数，然而当她来到舒家以后，舒胜好似突然顿悟亏欠这个女儿太多一般。变着法子的想要讨好她这个女儿。可是，余栀子并不买账。
　　于是每天在舒家的餐桌上或者客厅里总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满脸笑容的父亲对着一脸不开心的女儿各种询问。
　　“栀子，爸爸给你买的蛋糕好吃吗？不好吃的话明天买冰淇淋好不好。”
　　“栀子，爸爸给你买的新玩具你看到了吗？喜欢吗？”
　　“栀子，明天爸爸带你和姐姐一起去动物园？”
　　当然这些问题全都以被提问者摇头，不说话作为结束。坐在女儿身旁的余洁，温和的对女儿说道：“栀子，不能摇头，那样是不礼貌的。”余栀子看着妈妈，又看向舒胜。说了一句：“谢谢，可是我不想去。”就回到了自己房间。余洁看了一眼丈夫，略带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孩子从小对陌生环境就适应得比较慢，再给她一点时间吧，”舒胜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三十三，眼神依然清澈动人，肤色白皙，气质婉约的女人。心里觉得在作为她的丈夫自己艳福不浅的同时又剩下的全是对眼前人的怜惜之情。于是坐在妻子的身边，伸出手臂拥着她。说道：“你和栀子能够回到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会更努力给你们更好的生活。”余洁的头轻轻靠在丈夫的宽厚的肩膀上，淡淡地回了一句：“嗯。”眼底闪过的却是一丝寂寥。也不知这寂寥从何而来。
　　而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这一幕的舒心，鼻尖一酸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若不是一直记着母亲去世前对她说的那番话，恐怕现在她早已冲到那个靠在父亲肩膀上的女人面前大吼道：“滚出去，这里不欢迎贱人和贱人的女儿。”只是，她不能说。既然不能说，那么就把对这些的厌恶发泄在她的女儿身上吧。夜晚舒心躺在自己的床上想到。
　　又是一个黄昏的午后，穿着背带牛仔裤的舒心骑着自己那辆黑色的山地自行车。看着那个从来到这个家以后就喜欢对着黄昏的天空发呆的妹妹。她问道：“你为什么总是摇头，这样不要那样也不要的？”听到声音之后，余栀子看向舒心。看着这个一头短发，长得比人偶精致生动的姐姐。终于开口道出了了心里事：“我不喜欢这里。”是的，她不喜欢怀安小镇，不喜欢舒家小院，不喜欢突然出现的爸爸和姐姐。从走进怀安小镇的那一刻起。“听着不管你喜不喜欢这里，你都要在这里。”“我知道啊。”“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上来，我带你去骑自行车。”这一次，余栀子没有摇头。于是，她们骑着自行车横穿过整个怀安小镇，来到了一条溪水清澈的溪边。溪水对面的青山在暮色寂寥中寂静而生动。空气中流淌着属于夏日的清香。舒心架好自行车以后，和余栀子一起站在溪边。两个人在暮色中，沉默了很久。许是察觉到这沉默太过于无趣。舒心便开始没话找话的和余栀子聊了起来，反正她不排斥这个人的声音。
　　“你好像不爱说话。”舒心说。
　　“嗯。”
　　“还真是，那你说，如果我要是欺负你，你会不会告诉你妈妈呢？”话说出口，舒心才觉得这个问题真的非常白痴。但更白痴的是被提问者居然回答了，还给出了一个比白痴更白痴的答案。
　　“不会。”余栀子说完这话以后就蹲下身子，好奇地拾起了一块溪水底的鹅卵石观察起来。突然，一个来自身后的推力使她一个趔趄栽进了溪水里。水底的鹅卵石撞击在她的额头上，立刻起了一个小包。等意识到自己是被舒心推进水里之时，她已经狼狈地从溪水里站起来了。身上的衣物已经湿漉漉的，额前的头发更是湿哒哒的搭着。她咬了咬嘴唇，黄昏时刻的溪水冰凉刺骨。而推她的主人公居然在这个时候对她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为什么要推我？”她问道。
　　“因为你说我欺负你，你也不会告诉你妈妈呀。不是吗。”
　　余栀子感觉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过她没有让它们流出来。只是一直瞪着舒心。好像要把自己的委屈和愤怒全部传达给这个从踏进舒家小院开始就不怎么待见她的姐姐。
　　晚上回家后，对于自己额头肿起的包以及湿了的衣服。余栀子给妈妈余洁的解释是自己不小心摔进了溪里，舒心则在旁边责怪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好妹妹，于是舒胜和余洁没有责怪她。而对于余栀子给她母亲的解释，舒心非常满意。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小孩呢。那么下次出去玩的时候，就带上她吧。舒心想着。

作者有话说

　　新人小白，不足之处还请大家谅解，作者君会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