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转折 ...
-
一连两日,陵端都宿于清和真人处,悉心接受教导,那欧阳少恭不知出何心思,竟是未曾前来打扰,只是叫人定时定量的将三餐送来,其余事件皆不过问。
或许是自信这二人皆在囊中,拿捏于指掌之中,不须严加防范。
他既不来干扰,陵端自得清闲,便抓紧时间,将自清和真人处习来之技艺勤加练习,他原本聪慧,只需稍一点拨,便已举一反三,融汇贯通,看在眼底的清和真人,心下方才稍稍安慰些许。
却不知南熏现下状况如何,希望能够撑到此法奏效之时。
这日凌晨,陵端睁眼看时,清和真人已不在房中,只余清息淡淡,他一惊而起,开门看时,却见清和真人站在廊前,乌发束于脑后,身上披着素白大氅,受伤的双手垂于袖中,眼神悠远,静静的看着一个方向。
陵端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心下却是一怔,对方看的,似乎并不是太华山的方向。
“前辈。”陵端走了过去。
清和真人回过身来,往日里澄如秋水的双目却带了几丝迟滞,在他面上一扫,“你起来了?”
陵端看他有些恍惚,不由担心,“嗯,前辈可还好?”
“无妨。”清和真人似已回神,淡淡一笑,风华无双。
陵端一时失神,心跳的漏了一拍,“这段时日寒冷多雨,前辈身体不好,莫要在此吹风。”
“不必担心,我稍后便会进去。”清和真人颔首轻道。
陵端应了一声,因见他神情惆怅不似以往,又道:“前辈可是在思念亲人?”
清和真人微微一怔,眼移向他,“你如何得知?”
“弟子只是猜测而已。”陵端轻笑。
清和真人也不欲与他多作分说,侧过身子正欲回房,突的叮当声响,自他腰间落下一物,陵端眼明手快,抢上一步,将那东西轻轻拾了起来。
触手温润,竟是一块暖玉。
玉是难得一见之良质美玉,分为阴阳两面,正面刻着双龙吐珠,反面则是两行小字,镌刻的手法极为繁复,不似民间之物,且系玉的丝绳更是独特,不是寻常绒线丝线,而是半白半黑的发丝编成,夹在金黄流苏丝绦中间,有些扎眼。
清和真人见他伸手递过,便面色平静的将玉接了过去,因丝绳已断,于是收入了袖中,也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陵端却是有些好奇,这其中一股发丝之中饱含灵力,与清和真人身上的气息十分融合,自然是他所有,那另一半的白发,又是何人?
想起了幼年之时,清和真人每年都会在这个时间段发病,前来天墉城休养,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两个月,是否也与这个日子有关系呢?
陵端越想越觉得奇怪,那边清和真人却已经走回了房去,候陵端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卧于褥中,闭目不言了。
当日晚上,清和真人竟发起烧来,身上滚滚烫人,唇心一点乌紫,极是骇人。
陵端心下凉了半截,往日里在天墉城,尚有紫胤真人可助他,如此只有自己一人,如何是好?
撕下身上一片布料,浸入水中,沾湿之后,小心的给他敷在额上,再用温凉的巾子给他擦身,一刻钟便弄一次,反复数次之后,清和真人的烧才褪了下去,人也清醒了些许。
见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眼中氤氲着莫名的情绪,好似冰块融化一般的润意。
“……夷则……”陵端一愣,犹豫之间手已被那人握紧,神情带着急切惶然,“……是不是你……”
陵端回过神来,自然明白他口中唤的人是谁,低叹一声,“前辈,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徒儿。”
清和真人一颤,微微敛起双眸,之后睁开,勉强恢复了几分沉静,“抱歉……”
随即闭目,昏昏睡去。
陵端自方才一番情景已然明白几许,默默无言的将他归置好,又用布巾沾水,给他涂抹嘴唇,照顾了半夜,人才清醒。
“前辈这一病,只怕短时间无法痊愈,眼见时日将近,该当如何是好?”
清和真人勉力摇了摇头,“不必以我为念,需当全力救治南熏才好,毕竟是我有负于她,才累她至此,若不将她救出,我心怎安?”
陵端听在耳中,莫名觉得有些沉重,正欲温言安抚之际,忽听窗外传来东西扑腾的轻响,那声音极微,若非静夜,决计听不出来。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陵端想到了什么,快步过去推开窗棂,一抹雪白的健羽灵巧的滑翔进来,正是屠苏所养的那只海东青阿翔。
在这种场景下见到阿翔,怎不教人惊喜交集,陵端掩上窗户,阿翔一头蹿入他怀中,扭头拍翅,叽咕作响,看模样甚是欣喜。
“这是……”清和真人迟疑的看着显然是只灵禽的阿翔,“这是海东青?”
陵端点头,走到他面前,“这是我师弟屠苏所养的海东青,名叫阿翔,它既然能找到这里,必是受屠苏所驱使,想必我师弟也来到了这附近不远。”
说着话,阿翔拍拍翅膀,扭头自羽间叼出一片翠绿色的鳞片来,轻轻放到陵端手里,啄了两下。
陵端安抚的在它羽毛上摸了两下,之后将那鳞片置于水盆之中,这是一片蛟龙颔下取出的鳞片,以秘法炼制,可作影符来用。
果不其然,鳞片入水之后,并不沉下,反而轻盈的浮于水面,陵端运指诀,划出符印,轻轻点在上面。
鳞片攸然入水,水面之上开始翻腾,不久,一道淡淡的水汽蒸腾而出,幻出熟悉的身影,凌空而立,“陵端,你现在哪里?可还好?”
“我在青玉坛,暂时无碍。”陵端看着那道影像,虽是水雾形成,却仍是激动不已,“屠苏,你之前去援助幽都,可曾受伤?”
那水汽身影的脑袋摇了摇,湿雾便润了陵端一脸一身,陵端却是不觉一般。
清和真人看着这两人隔空对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竟尔有些哀伤。
“我与清和前辈在一起,另外,南熏前辈已被欧阳少恭炼成了傀儡人,我们正设法相救。”陵端轻言道。
虚幻的‘屠苏’有些焦急,似是想要握他的手,只是抬了一抬便已放下,“你将大致方位说予我知,我必尽快前来救你们,在我赶来之前,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好,我听你的。”屠苏既然赶来,代表天墉城目前无虞,陵端心下便有了底气,点头答应。
水汽身影的“屠苏”点了点头,右手伸出,“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受伤。”
“我知道。”陵端也伸手出去,与‘屠苏’遥遥相触。
水雾一解到体温,便即崩散,屠苏的身影也已隐去不见,只余一地水渍残影,无影无踪。
陵端手仍握着一些水气,怔了一怔,放了下来。
“陵端。”身后有人开口轻唤。
陵端愣了一愣,回过身去,发现清和真人正看着他,“前辈,抱歉,晚辈失态了。”
清和真人温和一笑,“无妨,事不宜迟,该准备了。”
陵端点头。
于是两人便又席地而坐,清和真人凭着记忆描摩了一幅地图,陵端又补充了一小部分,他那日是被蒙面带入的,并不清楚大致位置,只能提供地牢自此处的方位,倒是清和真人记忆颇佳,画的十分精致详尽,之后便又以秘法将之隐入阿翔脑中,原图置于火上烧了。
候阿翔飞离远去后,陵端松懈了几分的神经又变得紧张了起来,不知这一路上阿翔是否还能如来时一样,平安躲过,回到屠苏的手中?
陵端轻轻一叹,手将窗户关了起来。
朦胧的月光下,一抹飘然的黄衣身影立于巍峨的阁楼之上,衣袂随风轻扬,看着海东青划空而过的骄健身姿,莹亮的双眼如夜色中的古井,寂静深沉。
他盯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缓缓下了楼台。
次日一早,陵端便接到了欧阳少恭的邀请,说是请他共用早膳,一述交情。
也不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陵端本不欲去,而且清和真人自前次烧褪之后,病体沉疴,已难起身,还须他来照顾,但来人说,这是丹芷长老的命令,话虽说的客气,却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陵端回身看了看沉睡的清和真人,今日若再不好转,便需延医了,还不能得罪欧阳少恭,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点头答应。
小心的将清和真人伺弄好,带上房门,陵端便一路跟着那人,如那日一样,登上了遥遥的浮云高台。
上去之后,看到一个青衣人影正在凉亭之内,举杯饮茶,桌上摆着粥汤点心,倒有不少是陵端旧日爱吃的样式,想是特地做了送来的。
但那个人,并不是欧阳少恭,而是青玉坛另一个名义上的执掌人物,雷严。
“欧阳少恭呢?”陵端环目四顾,不见其人踪影,不由问了一句。
雷长老微微一笑,举手示意坐下,“丹芷长老有事情要处理,让本座与执法长老述话,有何言语尽可转达。”
“你倒有心了。”
前世与此人交集不多,如今更是撕破了面具,陵端也不与他虚意客套,坐下之后,拿起一枚玫糖翻毛饼,吃了起来。
雷严此人生的一副面容方正的忠厚像,性子却不像容貌那般温良,眼里有七分的精明加三分的狡黠,看起来十分的难缠。
“考虑了两日,执法长老想的如何了?是否愿意将命腾交出?”
雷严看他吃的饼渣乱掉,落到衣上,便客气的拈起一方素帕,递了过来。
陵端毫不客气,接过擦了擦嘴,又端了面前的温茶水一气喝干,放回原位,“谢谢,不肯。”
莫说屠苏已经在来此的路上,就算没有前来,陵端也不可能会受他们这些恶人摆布,害人害己。
雷严也不生气,又为他续上一杯,微笑道:“既如此,那本座为执法长老准备的好戏,你可得用心看看了。”
说着,便轻轻的拍了一下手。
陵端转目一看,却见几名青玉坛的弟子从石阶转角处走了上来,四前四后,将一个被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笼子抬了上来,约有两米见方,不知里头装的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