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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血龙锁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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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苍风听泉台。
墨似的阴煞鬼氛已染透天空,雷鸣也似的灵波交击而下,不断的冲撞着一方薄弱的灵力结界,幸存的天墉城众位弟子聚集于此,执剑在手,口诵法诀,默默的等候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灵阵之内,位于阵眼星图之上的翾云真人汗透白衫,心口一处血痕宛然,鲜红不断往外渗出,他微阖双眼,手拈道印,灵力流转,丝丝缕缕的白芒不断在他身前流而出,抵御结界之外的猛烈攻击,秀逸的眉宇随着每一次的灵气交迸而微微颤动着,似是忍着极大的痛楚。
星图共分六角,分别站着一名天墉城的弟子,陵越守在最前处,他执着法印,守定心神,目光落在翾云真人面上,满是担忧。
僵持之局已有一日一夜,对方似是势在必得,竟然攻击了这许久,也未曾停下,这对原本就负伤在身的翾云真人更是雪上加霜。
思忖之际,听到立在星图另一角的芙渠颤着声音道:“师兄,我看师尊他撑不住了……”
陵越修为比她更高一些,自是感受到自己所踏星图已然有些不稳,目光一沉,却听得翾云真人淡然的声音响起:“芙渠,安心顾阵,不可分心。”
芙渠一惊回神,忙又结印不语。
突然,阵外灵力攸的一松,攻击竟然停了下来,交击激荡之下,翾云真人登觉心口痛楚锥心刺骨,伤处鲜血泉涌而出,不禁微微低吟一声:“嗯……”
“师尊,还在做困兽之斗吗?还以为会有人来救你们?”阵外一个清灵悦耳的声音,温柔的劝慰道,“听弟子一句劝,乖乖束手,念在师徒一场的情份上,我可以让你去的痛快一些。”
声音虽是低柔,却是运了极深之内元送出,回荡在这方幽谷之中,格外清晰。
听到这个声音,翾云真人身后的云岫登时怒不可遏,扬声骂道:“南风你这叛徒,下手暗算师尊,不怕遭天谴么?!”
“云岫师弟,你怎么这样傻,现在和我作对,又有何好处?”对方笑吟吟的声音忽的又是一变,厉声道:“师尊,你还有多少血可以流?再不听我的话,弟子可就要不顾师徒之情了!”
翾云真人低咳数声,伸手止住欲来搀扶的几人,淡定的道:“你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
方才师徒二人隔空斗法,幻境奇像纷迭而出,不知多少鬼魅幽影聚拢过来,黑雾似的围了满山都是,困于阵中不知时间的众人已是精疲力尽,只因强敌在侧而勉强支撑,才没有尽数倒下。
“好,既然师尊开口,弟子怎可让你失望?”南风飘渺浅笑的声音没了下去。
渐渐的,一片吱呀扭动的声响,破开僵持的氛围,竟是一群鬼面木质人偶,受法诀的招唤缓缓移来,撞击在结界之上,动作有些僵硬,但却不迟缓。
陵越侧目一看,冷声道:“木偶人!师伯,弟子向你提起的就是这些东西!”
翾云真人已然明白前因后果,沉沉一叹,“原来是你……”
裂空之声越来越大,破损的结界眼看便要支撑不住了,随着那撞击之力的催逼加剧,南风飘渺好整以暇的声音再度含笑传来:“师尊,控灵木精的技艺你虽不肯传我,但是藏书楼却是由我看管,弟子的资质可曾让你失望?”
翾云真人淡淡道:“资质再好又有何用?狼子野心,可惜……”
“可惜你老人家太偏心了,眼里从来就只有陌师兄!”
南风飘渺突的愤怒起来,一改往日温和的气度,厉声道:“明明我入门比他早,你却让我反过来叫他师兄、明明我资质最好,功法最高,你却将执意将衣钵传他!还让他这样目光短浅、胸襟毫无的莽撞之人做下一任的仙宗,无论我如何努力,如何刻苦,你从来都视而不见!”
愤恨的声音激荡不已,引得四下鬼啸连连,哀嚎不已。云岫尚是首次听到这个一贯温厚的师兄口出戾言,不禁愣住了。
翾云真人轻轻摇头,道:“南风,这只是你我师徒之间的事情,却何苦这般滥行恶事、祸害苍生?”
云岫在旁已忍不住开口:“南风师兄,你怎可这样怨怼师尊,难道我们之间的同门之谊,还比不过外人的机心利诱?”
“住口!”
一声爆喝后,云岫收了声,南风飘渺忽又笑了起来,“你这小子知道什么?!师尊偏心可是有原因的,一夜夫妻百日恩,他老人家自然是要将仙宗之位留给自己枕畔相好之人,不传我这等外人。”
翾云真人一听此言,气极攻心,一口血便呕出来,斥道:“孽障……”
对方一字一句的道:“师尊何必动怒,那晚你和陌师兄做了什么苛且之事,可要弟子一五一十说给小师弟知道??”
场中众人听着这番对话,种种的怪异情绪目光已忍不住向翾云真人看了过去,却正好对上陵越严正的脸容,只好纷纷低头。
翾云真人到底是清修之人,定了定神,怒意已然消褪下去,“你若觉得用这种方法可以报复为师,那也由你,但你我师徒一场,真要决裂,也无需如此恶语诬蔑。”
“师尊,是诬蔑还是事实,你自己心里清楚,”南风飘渺似是打定了主意,要生生剜出他的痛意,勾起嘴角笑道:“可惜我的好师兄,为了寻第二枝‘百苏之木’医你旧患受了重伤,不然我也得不了手……哈,他临死之际还求我不要伤你,没想到师尊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转眼便不记得了!哦,我说错了,师兄是新欢才对!!师叔才是旧……”
“住口!”已然完全听不下去的云岫怒斥一声,“南风飘渺,休要血口喷人!”
翾云真人贯来清静自恃,一生也未曾听过此等污蔑之言,再听到陌缡这般惨况,双重刺激之下,内息再难平伏,操控结界的手已无法凝力!
结界随着施阵之人情绪波动,开始不稳,南风飘渺等的便是此刻,冷笑一声道:“既然师尊不肯乖乖听话,弟子只好不客气了!”
说完,挥袖一扫,清光乍现,龙吟般的一道身影冲天而起,双手划出阴阳气流,导入木偶人的身体之内。
顷刻间,木偶人身上灵力爆涨而开,撞击结界的速度登时加快,原本不堪重创的结界已无法支撑这一波的攻击,两三息间,灵力迸碎开来,结界应声而散。
蜂拥而上的鬼影与木偶团团涌入法阵,眼看便要踏入六角星图的阵眼,狰狞鬼面,已在近前!
危急之中,翾云真人强行提元结印,光华大作,凌厉的剑气逼退第一波的攻击,将天墉城众弟子隔于身后,之后右手两指自左腕横划而过,鲜血迸射,他便操控着那喷溅而出的热血,急速在半空划符,画出一条杀气腾腾的血龙,清喝一声:“困!”
龙吟啸天,响彻尘寰,血龙似有生命似的冲天而起,张牙错爪,迎着众多鬼魅乱影扑了过去!
“锁魂阵?!”
南风飘渺瞳孔一紧,急速拔身后退,却已来不及,血龙盘旋飞舞,猎猎风声,龙身暴长,将迎面扑来的大批鬼影木偶团团围住,首尾咬衔,如同一个血环,之后,缓缓运转起来,只是短短几息之间,鬼影与木偶已被阵法尽数绞杀,化为红龙所蚀之气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风飘渺困于其中,冲击数次,皆无法突破柔韧而逶迤的龙形血环,他冷冷一笑,看向同样困于血阵之中的翾云真人:“师尊,你不要命了?竟然用寿元布阵?是想和徒儿同归于尽么?”
翾云真人并不答他,只冷声喝道:“陵越云岫,带众人速速离开!”
“可是……”陵越不禁迟疑,翾云真人提声道:“走!”
芙渠抢上前来,“师尊!”
陵越眼里已有取舍,不再迟疑的对着翾云真人躬身一拜,一把将芙渠拉住,“众位师弟,随我来!”
众人不得已,只能跟着撤退,云岫落在最后,看着师尊凛然的身影,已知无法劝阻,只能不让他分心,低头便冲了出去。
烟嚣尘散,血色的红光已蔓延至半边山头,赤芒掩映之下的一方天地如修罗鬼狱一般,翾云真人一身白衫,坐在漫天红光之中,是这诡丽场景的唯一显眼之处。
“师尊,”南风飘渺一身功体渐被锁魂阵所吞蚀,只觉全身骨痛欲裂,咬着牙,“你不怕自己死了之后,仙宗之位后继无人,愧对先祖么?”
翾云真人淡淡道:“我收了你这个逆徒,才是愧对先祖。”
“师尊……你真的如此狠心,想杀了徒儿?”
见一计不成,南风飘渺又生出一计。
翾云真人眼睫微抬,冷声道:“我已养虎遗患,不能再祸害旁人,南风,随为师一起下黄泉吧!”
说完,纵手挥袖,阵法再催,飓风呼啸,已呈逼命之势!
南风飘渺心头悔意涌起,不该如此逼迫对方,见那红芒已蚀到自己足底,眼看就要吞没过来,他眼中的惧色愈来愈重,急摧内劲撞击心腑,逼出一口血来,就势跪落于地,向翾云真人爬了过去,“徒儿知道错了,师尊,你饶我一命……”
他手足并用,很快就已来到翾云真人膝前,“师尊,弟子真的知道错了!……”
衣袖被他扯动不已,翾云真人微微一叹,终是无法置之不理,抬眸道:“你不要怪为师狠心,这许多无辜性命死于你手,为师实在不愿你一错再错!”
话音未落,南风飘渺一声痛呼刺空而来:“啊!……”
他双目无法视物,只能听着耳边徒弟凄厉如鬼的痛叫,一声一声,刺激着他:“师尊……啊……徒儿知道错了……师尊……饶了我……”
听着这声声惨叫,回忆起从前,一幕一幕师徒相待的温馨场面自眼前闪过,微微颤抖的手掌已紧握成拳!
南风飘渺身上的痛楚逐渐加深,血龙已开始吞蚀皮肉,苦苦哀求也不见对方动容,眼里戾色渐涌,突然身形暴动而起,将翾云真人扑倒于地,双手死死扼住脖颈,“师尊,你既要弟子死,弟子便先送你一程!”
翾云真人耗尽心血才完成锁魂阵,早已气空力尽,哪里挣扎的开,大力的挤压让他无法呼吸,胸口所中的剑伤更是痛的入骨,正在此刻,突的一声剑鸣铮然而过,南风飘渺身子飞弹而出,撞在血龙阵中,只听的一声惨嚎,南风飘渺浑身血肉皮肤急速焦化成灰,尽被血芒吞蚀怠尽,再也不闻丝毫动静。
翾云真人听着徒弟最后的声音消失不见,微微一声叹息,闭上了双眼。
蓝影立于阵前,以剑光破开封印的结界,迈步走入,“师兄?”
有人将他抱了起来,翾云真人自嘲的笑了笑,怎的临死之前,还会出现幻觉?
“师弟?”
“嗯。”
对白之后,知道并非幻觉,翾云真人心头一松,安详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