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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六章 ...

  •   三十日守灵期满,送完太皇太后下葬之后,金陵城中俱是寂静,孝礼仍在满见白绫,就连刮过的风也带着一种深深疲乏的无力感。

      言侯不在朝中已久,此番回来祭奠,结束了也只不过略歇了一日就又回了山中清修去了,是以,言府仍是冷冷清清的。

      往日少主人还能带着三五个好友一起打球嬉戏,可谢府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一对好友的相交,更因国丧而兼顾不上,如今乍一平静,却不知深潭之下是否还有暗流涌动。

      莅阳长公主府闭门谢客已久,言豫津几次上门求见不得,这会儿正窝在家里暗生闷气,清茶两杯,却只有一人饮。

      未几,下人通报,不待说完,便见容循忙忙走来,这月间他被折腾的不轻,人虽高了些,却更加消瘦了,素衣寡淡穿在身上反衬的面色苍白,意志消沉。

      如此,两个人第一眼对视彼此心底都唏嘘了一声。

      “小循,你从哪来?”言豫津强笑了一句。

      容循端坐之后,闻言眼眸不禁黯淡一分,低声说道:

      “我从家里来,好不容易得了空来瞧瞧你。”

      “我这儿一切都好,你要瞧也该去瞧瞧景...景睿的。”言豫津乍一提好友名,胸口更闷了些,一口将茶饮尽,不由得叹了叹气,“都说世事无常,可那些都是长辈们的恩怨,我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可只明白一点,那就是景睿最是无辜!”

      这些话想来在他心里憋的久了,字字意切,容循沉默倾听,待言豫津情绪稍稍平复之后,方缓开口,轻声说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景睿哥哥是当中最无辜之人,所以他才伤的最深...”他深吸了一口气,分明面上无甚表情,可目光却像剑锋一样,叫人刺痛:

      “因为他所经历的成长的一切,都是基于在一个谎言之上,事情被那样残忍的撕开,过去他身上笼罩的一切,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言豫津怔愣在那,被话语所感,只觉得眼中酸涩,胸口触痛般。

      也许是自己说的过激了些,容循抿唇,半晌不语,过了一会儿好像那股莫名的阴冷从身上褪去之后,他像以往那样,抬手轻轻的碰了碰对面呆坐的人。

      言豫津醒过神,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揉了揉脸,镇定道:

      “都是魔障了,倒不像我自己似的,不谈这些伤心事,我听说翊姐姐病了,怎么样好些了吗?”

      这话一出,容循稍稍回转的面色霎时又黯淡了两分,他也勉强笑道,垂眸轻声说道:

      “先前吃药总是不好,后来换了大夫,倒是有些起色了...”

      “那就好,翊姐姐是好强的性子,凡事不轻易露出,这次她病的这样厉害,必是因太奶奶之故,伤心了,等再好些,我去瞧瞧她,她一向喜欢我,见了肯定会开心些的。”言豫津宽慰了两句,想到最近事情总是挤在一处爆发出来,他这样爱热闹的人,周围一下子清冷,也怪不适应的。

      容循像是听进了这话,也像是沉思想些什么似的,他站起身,在室内缓缓走了两圈,最后站在窗前看着外头投来的树影。

      “小循?”言豫津唤了一声。

      他看见对方听见了,侧过身来,光线斑驳在容循半边的面庞上,晃动的影子莫名有些狰狞,另一半却隐在暗中,十分的平静,他指尖轻轻摩挲过窗角棱边,启唇说道:

      “...豫津哥哥,我今日来此,想问你一样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 ...

      “七心兰?”

      苏宅内不似寻常富贵人家盛冰贪凉,而隐隐有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驱散了连日来的暑热,混合着药味,沁人心脾。

      言豫津连日来昏昏涨涨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些,一听对方反问,忙点头道:

      “是啊是啊,小循说,是翊姐姐的药中需要七心兰的叶子做引,他知道我一向爱弄那些花花草草的,便来问了,可我府上旁的还好,倒是这七心兰...七心兰...”他羞惭道,“公主府上的那一棵,早就让我给施肥给烧死了。”

      梅长苏发白的唇微抿,眉间紧蹙了一瞬松开。正为他把脉的晏大夫听了某些字眼不禁吹着胡子一边起身走,一边嘟囔了一句:“我倒是从未听过,拿七心兰做引子的。”

      梅长苏摩挲着袖角,不禁加问了一句:

      “翊夫人的病...怕是很重?”

      “不清楚,翊姐姐身子一向不好,往年倒瞧不出什么大差错,近日却这般凶险,若非是真的急了,小循也不会开口问到我这里。”言豫津向来是对朋友有求必应的人,况且他与景睿待容循,一向亦兄亦侄,怜他小小年纪失去父亲,此番拓跋翊病重,心中也是沉重着急的。

      梅长苏看出他心中所想,况且自谢府一事过后,言豫津也久不登门,今次前来为的是什么,也是清楚,便温和点头,劝道:

      “吉人自有天相,七心兰不是什么稀罕物,以卫国公府的实力,还怕得不到一株兰花吗,你别自己先着急上了火。”

      言豫津点了点头,接过梅长苏递过来的茶,饮了两口,二人相坐许久终是因一人病体刚缓,一人心挂旧友,无话可谈之下,草草告别了。

      茶虽尚在,却已凉透,竹帘半卷,掩住庭院苍绿枝叶,犹听蝉鸣却无往日悦耳,梅长苏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在身后停住,紧接着跪坐下来,许久不语。

      “宗主...”

      “...他肯去豫津面前提及这事,便是有五分的把握,这事会传到我的耳中。”

      “倘或偏方也未可知呢。”

      甄平一向寡言,此刻却也不禁劝慰一句。

      梅长苏闻言却是轻呵,摇了摇头,那孩子最是珍视家人,民间偏方一说,又怎会舍得冒险,拿去救自己的母亲。

      沉默许久,他放开指尖的袖角,平静的吩咐了下去,要甄平寻来七心兰,送去卫国公府上。

      “我轻易不赌,这一局却输的心甘情愿。”他的唇边慢慢漾出一抹无可奈何的微笑,有几分悲凉,却也有几分如释重负。

      那七心兰送到府上的时候,裴原刚从药房里钻出来,他也是快四十的人了,面貌不说老字,却也比之前多了些沧桑,只是眼里仍然保留着几分年轻时戏谑狡黠之色,见容循呆呆的抱着盆兰花站着,不由得挑眉上前一步,卷起袖子捋了那绿叶子一把,说道:

      “好快的速度,我原以为这样的兰花,只怕不容易找,世子如何答谢的献花人?”

      容循怔愣的回想,当他将那一盒金玉谢礼递于苏宅人手上时,对方平静的面容,似乎是已经预料到的样子,那么对方是不是也知道了,他要这兰花的真正意图呢。

      原以为会生出的愤怒在此番情形下化作一团虚无,无力。

      他打量了一身宽大道袍,形容不整的裴原,木着脸,将兰花递了过去:

      “你说这有大用,我已寻来,快替我母亲治吧。”

      那日马车忽停,裴原闯了进来,声称自己能治难疾,容循本不信他,可后来拓跋翊醒了,也默认了这位神秘人的医术,他才愿一治,可这奇怪的要求却另他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东西已经到了,倒要看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裴原接过来,好笑似的看着眼前的素服公子:

      “在下初来贵府,怎样也要有个表示,夫人身病好治,然一心全系于世子身上,要治她,需得先治了世子所虑才对,”他拨了拨叶片,忽然笑出了声,十分的畅快般,“如今,世子心病可解?”

      容循闻言愣在了那。

      “文人有傲气,你以俗物回了这救命之恩,有理无情,大善。”

      裴原啧啧了一声,倒是有点喜欢这个小外孙了。

      容循不再看他转身进了屋中,内室不似先前那样昏暗,不过因主人身体的缘故,不曾放冰镇凉,所以于他而言还是有些闷热。

      拓跋翊醒转之后,病势不比之前凶猛,半日醒着也是有的,坐着无趣正发呆,却见儿子忽然冲来跪在床边,上半身埋进了被子里,身子发颤。

      面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她不禁伸手去抚慰着,忧心道:

      “这是怎么了?”

      容循抬起头来看她,眼圈发红,咬着下唇,脸颊贴着拓跋翊冰凉的掌心,低声说道:

      “儿子做了一件错事,会惹阿娘生气。”

      他的眉眼依稀可见日后俊雅,可拓跋翊最在乎的却不是这些,一病至今有些事却比从前看的更为豁达了,描了又描,她才似刚醒神般,问着:

      “发生了什么?”

      “我近日常梦见幼时情景,梦见父亲的身影...”容循缓缓握住拓跋翊忽然僵住的掌心,如往日用天真的口吻说道:

      “父亲那样好的人,会一直庇佑我们的,对吗?”

      拓跋翊恍惚想起那年桃花树下的明亮少年,清风拂去他额前微发,那样的鲜活,虚影淡去,露出容循似有祈盼似是不安的模样。

      她心底隐约明白了什么,又想不出那些究竟,只是咽下忽然上涌的腥甜,轻轻的“嗯”了一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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