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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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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面前的酒瓶,他不顾形象地趴在圆木桌上,对面的纪欢喜还在不停地感叹美景如诗如画。
“喂喂,你这么快就投降了?”纪欢喜愤恨地看着眼前似乎已经熟睡了的男子,“果然!果然当初你们两个人作弊!逼唱歌从来不在调上的我唱歌……给陌生人搭讪……带陈嘉祐那只正宗牧羊犬去散步……太可恶了你们!”
他闭上眼睛听着,微微扬起唇。
纪欢喜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抓他柔软的头发。然后喝一大口酒,怨念道:“真不公平,发质比我还好。”
他终于忍俊不禁。
纪欢喜忽然又沉默起来,他将眼睛虚成一条线看见液体从她的嘴角流出来。
他看得心疼,刚想起身强行制止她,却又听到她的喃喃:“我昨天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我去一家餐馆,老板是个很古怪的胖子,他硬要我吃一桌子的苦瓜炒黄瓜!还威胁我,”欢喜的脸皱成了一团,摇了摇手中的酒瓶,已经见底,于是眉毛挤得更难看了,“他说,如果我不吃完,就让我变成老太婆。”
“我打死都没有吃,他就气急败坏地叫我老太婆。于是我就被吓醒了,从床上跳下去急忙照镜子,结果还是青春无限,哈哈!”
可是心里不是不害怕,万一噩梦成真,朝如青丝暮成雪。所以她飞过长长的换日线来到这里,想让他多记得一点,她年轻的样子。
天黑之后,他们一人提了一瓶啤酒沿着Liffey河散步。一路上纪欢喜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地,他想他无缘见到的她的孩童时,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那时我们天天在一起,太幸福到不需要距离,很贪心要全世界注意,只是太年轻,快乐和伤心,都像在演戏,一碰就惊天动地……”欢喜张开手臂与肩平行,脚印歪歪斜斜地连成一串。
她唱歌会走调,所以平时很少张口。他最开始听她唱歌还会笑她,后来慢慢地觉得又是另一种好听。是属于她的。
“今天看你,昨天的你去了哪里,那年夏天我和你躲在,这一大片宁静的海,直到后来我们都还在,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今年冬天你已经不在,我的心空出了一块,很高兴遇见你,让我终究明白,回忆你真是精彩……还记得一起努力,还有那些一言为定,现在我就当过去是种学习,虽然好不容易……”她断断续续地唱,像是在回忆歌词,又像是在回忆其他。
他唇角淡淡的笑容慢慢凝结。
“什么歌?”他侧过脸问她。
“《那年……宁静……海》,”欢喜有些口齿不清,又转成了轻哼,“……还记得一起努力,还有那些一言为定,现在我就当过去是种学习,虽然好不容易……”
“别唱了。”他打断她。
“哈,你现在好了,成天只知道听乱七八糟的英文歌。”欢喜嘀咕了一道,却也没有再唱。
可是为纪欢喜所不知道的,后来他在互联网上找到这首歌,一个一个字的看过去,然后想起她。
只是太年轻,快乐和伤心,都像在演戏一碰就惊天动地。
还没来得及越过Liffey河,就听见圣三一学院的钟声。而倒影在河水中的月光,也被震成了碎碎散开。他停下脚步,说:“回去了吧。”
纪欢喜瞪大了眼睛:“怎么这么快就走完了?”
“再长的路也不够你走。”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条路可以比一辈子还要长。没有一条路,比我们一起走过还要短。
欢喜原本是想找B&B住下,他却先一步将钥匙丢给她。他笑着指着远处高楼的一层说,我住那里,你这里是可以看到的。
纪欢喜绕过停车场到了楼下,路灯算不上明亮,有几个大学模样的年轻人与她擦肩而过,她忽然停下脚步。她在那里站了很久,夜越深就越冷,她又重新绕回停车场,赫然还能看见他的车。
欢喜急忙跑过去,她不断地敲打他的车窗,等到他回过神来降下玻璃时,她已经累得口中一下一下地呼出断续的白气,“你怎么还不走?”
他如梦初醒,低下身启动引擎,第一次点不燃,再点,还是燃不了。
“冻坏了?”欢喜将头伸入车里。
他耸着肩膀从车里走出来:“反正也近,我走着回去。你也快休息了,哦,生物钟调不过来吧?”
“没事。晚安。”纪欢喜摆摆手。
到了屋子,纪欢喜没有心情去好好打量。不是自己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她找了半天才找到,“喂?”
对方没有回答,欢喜便再说了一次,“喂?”
“红色羽绒服,白色高领毛衣,白色长靴?”对方突然开口。
“……啊,又被你猜到了。”听见来人的声音后,欢喜不满地嘀咕。
“……哼,冻死你活该!”嘴里这样说道,对方的语气还是柔和了下来。
“我……冷。”纪欢喜小心地将脖子缩了缩,像极了打破碗罐的猫咪。
“别挂电话。”他轻“哼”了声后说道。
“诶?要睡觉了?”
“纪欢喜小姐,我现在在中国。”他语气里带有讽刺,“我有事。”
“国际长途耶。”虽然她是用座机接听,还是觉得心在滴血。
“随你。”
之后他的声音便十分遥远了,纪欢喜努力地辨认那些模糊的词组,发现并不是对自己说的。她知道他懒得可以,总是在手机上插耳机。没有再理会电话那头思念着的人,纪欢喜从包里掏出速溶咖啡,走到饮水机前准备冲上一杯。肩膀和耳朵间夹着的电话又发出男子懒懒的声音:“不许喝咖啡。”
手有些颤抖,纪欢喜像只落败的公鸡放下咖啡。一边端着热水暖手一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繁华世界。
一层,两层,三层……慢慢地数上去,那个人的房间没有开灯,大概是睡了吧,欢喜想着,却又舍不得将目光收回。
等到手中的水凉了,她才回过神来,自嘲地想,看吧纪欢喜,这十多年来你还真是没有长进,只能远远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