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霞衣客

12、乱世相逢一恩重

　　峭壁高处，一个白衣女孩坐在石头上，默默地将手里的野雏菊，一枝枝折下投向悬崖，清风徐来，墨般的黑发轻轻飘扬，头却俯的更低，一滴一滴的泪珠从她白玉般的脸颊上滚落到手中的黄色菊花上。
　　“哥哥，娘亲说你一定会回来，是真的么？明月一直都很想你。”
　　“你如果回来，一定听你的话。哥哥，你回来好吗？人家说你在这个潭底，为什么呀，你害怕么？”…
　　石头后面静静站着一个黑发蓝衣少年。他一直倾听着明月低声轻语。他自出生以来曾经经历过太多的苦难磨砺，原以为已心硬如铁。他也不懂为什么，每当明月坐到这里悲伤哭泣的时候，他的心就象被一双手牢牢地揪住了。
　　这一刻，他不再是渴望学得无上法术和剑艺的人。也不再是担负着无数责任和希翼的人。而只是一个愿用一切所有换取她如花笑颜的人。即使身份如斯高贵，在这个比他还小着好几岁的小姑娘面前，他自觉卑微如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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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国武帝一十六年，武帝灵昊迎吴城刘氏冶容为后。后德才兼备，可惜多年无所出，后宫子息甚是空虚，帝多有怨言。武帝为人懦弱好色，最爱道家丹药之道。礼部侍郎王蔷献其妹芙蓉为帝妃。芙蓉艳名在外，又自小随道家修炼，精通歧黄丹药，有媚术。武帝甚爱之，岁后不惜废黜刘后，立其为皇后。洛城王家自此兴荣。”
　　时值武帝二十九年。虽然只是十一年的间隔，这陵国已变得面貌全非，朝廷颓废懦弱，外戚王家和武将世家的江家拥兵割据，内斗不断。在外，邻国璄国在成帝珞的英明管理下日益强大，不断向陵国施压，边疆战事不断。陵国本是山多地少，栽种粮食本是不易。没曾想，这年中，天降大旱，百里之内无一熟粟。
　　武帝对天大哭，着帝后芙蓉找来世外道家高人，做法求雨，所得甚微。
　　可怜陵国百姓，天灾人祸，只落得饿殍满野，路有死骨。
　　一个十二三岁的清瘦少年，坐在树杈上，静静地凝视着拖家带口四处逃荒，为了一点点粮食大打出手或剥树皮为食的人们。深黑的眼睛里露出愤怒却又无力的表情，手指甲深深掐入树中。
　　母亲说：“百姓苦，帝之过也。”这个国家的君主当真和大家讲的一般无能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沉思间，他忽然看到一大群饿到崩溃的人紧紧地围住了一辆马车。他凝聚目力看去，中间那高高的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白衣，肤色如雪，举止间飘然几近仙人。他正费力说服那些快饿疯了的人，可惜收效甚微，他从马车里拖出一只只硕大的袋子，舀出食物分给众人。
　　他微微漾起笑意，他可是注意已久，他几乎每一日都会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到来。可惜每隔好久天才能看到他们。如此神仙人品，他极其倾心仰慕。那个小姑娘呢？他伸长脖子四处寻找，半晌，从疯狂挤压的人群中露出了一张小小的脸。她象条落在网里的小鱼般拼命想挤出来，无奈人太多，她又年龄较小，被挤的东倒西歪。她无奈地俏皮一笑，忽地一晃不见。他尚没看清怎样的方法，她忽然出现在人群之外，手里捏了两个白白的馒头，象他刚才一样东张西望。
　　他跃下树，理了理破旧几乎难以辨认颜色的衣服，慢悠悠地走过去。
　　那小姑娘看到他，忽地笑了，如一轮明月忽然出现在天空，粲然的令人心慌。碰巧她正是叫明月。
　　“陌哥哥，给你！”她忙举起那两个馒头。
　　陌不置可否地接过来，咬了一口。旁边忽然传来了“哇”的一声大哭。他们忙望旁边看去，一个小小的娃娃望着他手中的馒头，竟哭起来，旁边一个女孩子大约是姐姐，忙安慰：“小弟，奶娘已去找吃的，你别哭。”他眼眶一热，走过去，把两个馒头都递给了小娃娃。那小姐姐惊喜交加，忙站起施了一礼：“多谢两位。”举止大方得体，竟像个知书达理的大户人家女子。
　　陌和明月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破衣遮体，蓬头垢面，轮廓却极为秀丽，举止间娴静文雅，竟是不俗。
　　“看你举止,倒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为何…”
　　那女孩子看他们一齐看向她，不由有些害羞：“让两位取笑了。我叫殊颜,国内战乱…父亲战死,我们被其他宗亲赶出家门。”说到凄凉处,泪水夺眶而出:“母亲前不久也病死了。”她低下头搂紧了吃的几乎噎住的弟弟。
　　明月心下恻然，忙握住殊颜的手：”殊颜姐姐,那你们怎么办呢?”
　　殊颜抬起头,叹气道:“幸亏还有奶娘，国家战乱，大家都是如此，活一天算一天吧。”小小年纪，那语气说话活脱是个行就将木的老人。
　　陌转头看看四周，悲伤地闭上眼睛。他的国家怎么变成了这样，母亲曾说的那个：“富庶威武，歌舞升平，四海朝贡”的国家呢？到哪里去了?
　　明月沉咛一下，从手腕珠串上摘下中间最大的一颗珍珠，放到殊颜的手中。殊颜一愣，她以前是贵族大户的孩子，也算见过一些珍贵之物，看这珍珠大拇指盖般大小，圆润透亮，知道甚是珍贵。忙拽住明月的手，准备把珍珠还给明月。
　　明月红了眼眶：“殊颜姐姐，你莫要推辞。爹爹说珍珠是身外之物，况且珍珠对明月来说没有用，但是我知道在外面还可以换点吃的用的，不是比在我这里没用好么？”
　　陌深深地看向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好几岁的小女孩。
　　殊颜流下泪来：“明月妹妹，如若不死，我当记住两位恩情，来日报答。”明月握紧她纤细的手，微微一笑。
　　这本是因为同情而随手的赠与，不期回报。谁又能想到，在若干年后，真的会有人在她生死绝境之时，还了这乱世一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