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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护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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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贝贝负气离开客栈,在街上闲逛许久,陡然想起下个月便是母亲的忌日。他跟蓝家人关系淡薄,只跟母亲最亲厚。思及童年时候母子二人在蓝家艰难度日的情景,一时冲动,便用衣服换了一匹马,直接出城而去了。
他心里也知道重华会担心他,但是又不愿意让别人掺合自己的家事。他在外面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要是被李越和乌鸦知道,自己是小妾生养的,那真是太丢人了。
蓝贝贝骑着快马沿官道行了十几天,到了汉口弃马登船,走了十几天水路,就在金陵登岸。
眼见暮色四合,岸边酒肆客栈,依稀旧时模样。那路口卖桂花糕和臭豆腐的夫妇,脸上添了许多皱纹。蓝贝贝买了几块桂花糕,老妇把刚蒸好的糕点一块块夹到纸包里,递给蓝贝贝,又说:“哥儿好久不见了。”
蓝贝贝没想到这做生意的好记性,遂笑了笑,捧着热气腾腾的桂花糕离开。
他走到蓝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此时自家宅院已经扩充了两条街,蓝府大门上写着镇国公府几个字。原来自家已经被封了公卿了。想必这是蓝影的功劳。蓝贝贝心想,皇帝倒也恩怨分明,不因自己睡了他的女人而迁怒蓝氏一家。
府门口几个年轻的奴才正聚在一起说笑。蓝贝贝不认得他们,也不好从正门入。他对蓝府的房屋格局还算熟悉,便寻到了一条平时挑粪水的侧门,眼看那门还没来得及上锁,他闪身进去,一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内院的祠堂。
祠堂内点着两支蜡烛,一个银发老妪弯着腰擦拭桌面。蓝贝贝推门而入,站在堂前细细地看牌位。那老妪眼花,只看见蓝贝贝锦衣玉带,还以为是某个房里的小公子,遂弯腰叫了声小少爷,又去别处忙了。
蓝贝贝绕着供桌走了一圈,瞧不见自己母亲的牌位,又忽然想到母亲是妾,也许牌位另外放置到了偏殿,遂走到隔壁房间寻找。正在这时,只听见外面脚步纷乱,夹杂着几个男女说话的声音。那老妪睁大眼睛往外面看了看,跪下道:“老爷、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啰里啰嗦地叫了一连串的名字。
蓝贝贝心想,顾庭树起兵造反的时候,蓝家人就被凌帝杀得差不多了,怎么又冒出这么多的老爷太太。他一时间没想太多,竟然直挺挺地站在大厅里,跟那一群蓝家人打了个照面。
众人皆是一愣,那些年轻的夫人姑娘们见了这陌生美貌的男子,俱是又羞又惊,躲避不及,几个小公子也是睁着眼睛发傻。唯独最前面一个方脸长须的中年男子定了定神,开口道:“三弟,你回来了。”
蓝贝贝认出这人是自己二哥,因为素来关系不好,他也只是随便哼了一声,又问道:“我母亲的牌位在哪里?”
蓝二神色古怪,朝几个佣人连续打眼色,又叫自己的姬妾儿女都退下去,然后才说:“当时兵荒马乱的,姨娘的尸首没找见。”
蓝贝贝心中恼怒,一巴掌拍在供桌上,厉声道:“没找到就算了?”
蓝二紧紧靠在门板上,忽然颤声问道:“三弟,大哥被你杀了,是不是?”
蓝贝贝见他如此畏惧自己,心中亦觉得好笑,遂故作深沉地点点头:“是我杀的。”
蓝二听了,更不答言,忽然拉开房门,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嘴里一叠声地喊道:“快来人啊,逆贼就在此处!”
蓝贝贝心想,我怎么就成逆贼了。他迈步走出祠堂,一脚刚踏出门槛,还未落地,只听得嗖嗖嗖一排长箭直直地射入门前台阶上。若是自己反应慢,只怕脚掌上就被戳出几个透明窟窿了。
蓝贝贝立住脚步,往外面一看。只见偌大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长箭闪闪。几千名御林军拉满弓箭,齐齐地瞄准自己,那箭尖在灯火照耀下格外璀璨耀眼。
重华一行人晓行夜宿,紧赶慢赶地来到金陵,到底还是迟了一步,三人打听到蓝府的地址,只见府门前的两条街上都站满了士兵。那些士兵手持利刃,甲胄闪闪,肩上披着斗篷,显然是皇帝麾下的羽林军。
只听得围观的路人说,昨天夜里蓝府来了个刺客,把那些女眷们吓得花容失色,所幸蓝老爷及时叫来了羽林军,将那名刺客缉拿了。据说这人来头不小,跟老皇爷还颇有些恩怨。
重华听旁人说完,已料知刺客就是蓝贝贝了,又是担忧又是恼恨:这个四处惹祸的家伙。但不知他跟老皇爷又有什么纠葛。他在南海时也听说过一点羲和帝的事迹,他对这位秦国的开国皇帝还是颇尊重的。
重华四处打听了,都不知蓝贝贝此刻被押在何地。重华对乌鸦道:“贵国的羲和帝早已经亡故了,不知道如今的静和帝是怎样的性情,又会如何处置我的贝贝?”顿了顿又说:“静和帝如今在洛阳,恐怕贝贝不日也要被押解到洛阳去了,我们最好即刻动身。”停了一会儿又说:“我要给皇兄写信,叫他来助我。这件事情,恐怕不借助外交手段是不行的。李越,研磨。”
李越答应了一声,乐颠颠地跑出去借笔墨了,他倒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乌鸦呆呆地站在原地,见重华已经开始动用各方关系搭救蓝贝贝了,这才迟疑地开口:“其实没那么麻烦,我知道蓝贝贝在哪里。”
重华停下笔墨,朝他看了一眼:“你知道多少?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乌鸦扫了李越一眼:“你出去。”
李越立刻抱住了桌角,坚决道:“我不。”
重华没心情跟他乱扯,直接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扔出去了。
乌鸦沉默了许久,才说:“羲和帝跟他的原配夫人是极恩爱的,他夫人跟蓝贝贝又是好友。但是蓝贝贝这人心术不正,做了一些伤害这位夫人和羲和帝的事情,还差点害死了这一对夫妻。所以他们俩应该很恨蓝贝贝的。”
重华有点困惑:“可是他们已经死了啊。”
乌鸦咳嗽了一声:“那是掩人耳目的说法。实际上他们俩活得好好的。”
重华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他们还在金陵?”
乌鸦知他聪敏睿智,一点即透,遂点了点头:“这会儿蓝贝贝大概就在他们府上了。”
重华一拍桌子,起身取了长剑,说道:“那还等什么?我的贝贝落在那一对男女手里,还能有活路吗?我今晚就把他救出来。”
李越咚地一声从外面撞进来,一手提刀,摩拳擦掌地喊道:“好啊,咱们去闯皇宫,我要看看中原的皇帝是个什么样子。”
乌鸦忽然沉下脸:“李越,出去。”
李越嘿了一声,开始犯浑:“你这会儿装什么蒜,横竖被抓走的不是你的心上人,你自然不急了。重华哥,咱们俩一块儿去。”
重华以目视乌鸦,开口道:“乌鸦兄弟,咱们相识日子不多,但我一直把两位当做朋友,今日营救贝贝乃是我的私事,两位身中剧毒,不必陪我涉险。”
李越当即急得哇哇大叫起来。乌鸦连连摆手:“我不是贪生怕死,凭我对他们夫妇的了解,蓝贝贝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找了个椅子坐下,叫两人都冷静下来,然后说:“蓝贝贝作恶太多,吃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重华当即沉下脸:“什么叫应该的,我的人,谁敢教训他?”
李越听了乌鸦的话,本来想笑,见重华满脸怒容,又生生忍住了。
乌鸦一向不大看得上蓝贝贝的为人处事,因见他和重华两情相悦,才对他宽容了一些,如今见重华又如此护短,不禁心下恼怒道:“你当你那位心肝宝贝是什么好人吗?坏人家女子的清誉,又使诡计把人囚禁起来凌虐拷打,哼,哪一点叫我瞧得上眼?”
重华扬眉道:“他纵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横竖我给他摆平。有人找他算账,只管冲我来。”
乌鸦听得心头一震,竟说不出话来。又想,我对李苏,仿佛也是如此。
李越乐呵呵地看着两人争吵,自己找了个板凳坐下,又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耍嘴皮子功夫,干脆出去打一架吧。”
乌鸦却又缓和了脸色,朝李越脑袋上揉了揉,然后对重华说:“我陪你去他们府上走走,帮你把贝贝救回来了。”
重华喜之不尽,连连作揖。
乌鸦心想,这人洞悉世故,人情练达,却难得至情至性,忠贞不渝。旁人只道是重华艳福不浅,实际上蓝贝贝遇到他,才是几世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