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夜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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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疏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木的，脑子里只剩了那一句‘我不信。’
他简直想掐着那少女的脖子问她“你为什么不信！你不是和我一样都是从幽冥脱身而来的幽灵吗？”
他去看她的眼睛，想确认她只是在说谎，然而她没有。
那双一直淡然的眸子里闪烁着的，依旧是骄傲到连说谎都不屑的光。
她是真的不相信，有死而复生这码事。
然而他确定，她和自己一样，都确确实实是从那个世界脱身而来的。
他想问问她，若是没有死而复生，那你和我，算什么？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他生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被寺庙的主持养大却没学来一丝一毫佛门清修的心境。
那晚萧霜易问他‘你没有看到自己那双满是野心的眼睛吗？’的时候他是真真正正的惊了一下。
他吃糠咽菜过也名扬天下过，上辈子他一篇《四国论》成名天下的时候，陆继白问他‘你现在知道自己的眼里有什么了吗？’
他不知道。
可原来却是野心。
轩辕彼来请他，请了六次他都不愿意去，不是矫情，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去做什么。
第七次的时候，轩辕征问他‘先生到底想要什么？’
他说不上来，金钱名利于他如浮云，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无爱无恨，富贵也好贫贱也罢，似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吾不知也。”
轩辕征是怎么说的？
“那先生跟孤走吧，总有一天会有答案。”
于是他跟他走了，杀戮、掠夺、鲜血、死亡。
轩辕征的领土一天天增长，他的名气也一天天增长，他在西辕都城的豪邸中的娇婢美妾们也一天天的增多，醉生梦死的时候，他问自己，这是他想要的吗？
这不是，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从醉梦中醒过来，第二天，他还是那个运筹帷幄一脸阴冷的军师。
直到最危难的那场战争，他和皇封对战的八天八夜，皇封惨败，他险胜，接过那方娟帕的时候，他突然厌倦了这种生活。
他跟轩辕征请辞，轩辕征恳请他留下来，就再留最后一年。
那个九五至尊的男人躬身恳求，眼睛里的狂热和执着让他不得不答应。
最后一年的冬天，帝京破，轩辕征率兵攻进帝京那天清晨，在他的床头留了毒酒一碗。
一世漂泊，半生戎马，最后却只得毒酒一碗，悲叹几声。
到了最后，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重生而来的那一刻，他告诉自己，这辈子，他是为了报仇。
可是现在，他又不知道了。
夜阑人静，蓦然间有雨声叩窗，电闪雷鸣，雪亮的光芒从那张褪去从容满是惶恐的面容上划过。顾景疏从回忆中惊醒，看一眼书案上的沙漏，这才发现已经子时了。
他怔怔的那从窗外洒进来的雨水，刚想起身去开门，却听得风雨交加中有叩门声悄然响起。
“谁？”他张张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嘶哑的厉害。
“先生，是本宫。”平平淡淡的女声在他门外响起。
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去开了门，萧霜易披着一身蓑衣站在门外，雁回艰难的帮她打着一柄紫竹伞。
“殿下？”他迟疑的向后让出一步“不知殿下深夜来访有何事吩咐？”
萧霜易看一眼他身上还未换去的白日的长衫，又看看漆黑一片连支蜡烛都没有点的房间，微微一笑，抬起手，一阵清甜飘进顾景疏的鼻子。
“本宫觉得先生今日气色着实不好，便命雁回煮了碗银耳莲子羹，没料想竟然下起雨来了。这热汤还真是应时。”她看看顾景疏惊讶的眼睛，把汤碗递到他手中。
“这……这两日确实是歇息的不太好，劳烦殿下担忧了。”顾景疏忙接过汤碗，躬身感谢，心里却浮起一丝冷笑。
这些谋求大业的人，作风是不是都是一个先生教出来的？
萧霜易这一出雨夜送汤，和当年轩辕征雪夜赠酒何其相似！
他垂下眼帘，遮住那一丝抑制不住的讥诮。
萧霜易见他只是客套也不失望，本来她也没指望一碗汤能收买什么人心，点头笑笑，她轻咳一声，道：“那本宫就回去了，先生既然身体不适，那喝了汤便早点睡吧，告辞。”
整整身上的蓑衣，她干脆利落的提起放在台阶上的灯笼转身而去，顾景疏见她只是送个汤什么都没说反而有些愣了，下意识的喊道：“殿下！”
萧霜易回头看了看他，疑惑的问道：“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夜黑雨紧，大风萧萧，天地间黑乎乎一片，唯有那少女手中有橙光一盏。连珠的雨丝打在她头顶的紫竹伞上，溅起的雨雾蒙上她的眼睫，她微微眯起眼，因为疑惑淡粉的唇角微扬，遮去了平日里太过凌厉的清冷而矜贵的气场，让顾景疏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和他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相互计较试探，甚至上辈子有过血海深仇的人，其实是个顶好看的少女。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他下意识的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没什么，天黑路滑，殿下还请多加小心。”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夜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