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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破局(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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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什么了?”郑鹿莫名其妙的想了想“我说这么做有什么错!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你以为你说的没错吗?”
一个浑厚凝重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学子们回头一看,纷纷变了脸色,低头拢袖走到一边,却依旧难逃被责骂的命运。
来人正是一身牙白长衫的陆继白。
“都围着干什么?看热闹吗?都散了散了!”
学子们顿时作鸟兽散,却也不肯回房,远远的三三两两站着,或躲在树下,或躲在梁后,梁梓遇给梁武使个眼色,后者硬拖着死活不愿意走的雁回跟着他走远了,书院门口顿时空荡起来。
“阿潭,你怎么没走?”陆院首神情稍缓,耐心的对那一身青衣的少年说道“别看了,回去吧。”
慕容潭想了想,摇摇头,指指自己:“我会功夫,没事。”
陆院首摇摇头,知道这是个劝不动的木头桩子,也不白费劲,垂首冷冷的看向梗着脖子站在那里的郑鹿,缓声道:“你再说一遍,你到底有没有错?”
“没有!院首,学生知道您一心向着萧朝,但这里是书院,您不能颠倒黑白有失公允!”
“颠倒黑白?”陆继白慢条斯理的笑了笑“从来到书院执教,到接任院首再到如今,粗粗算来已有三十余载,说我太过墨守成规的,有之,说我不懂因材施教的,有之,再年轻一点儿的时候,还有人说我风流成性不配为人师表。”他背起手,眯起眼睛看向远处。
萧霜易在一边默默的抽搐下嘴角。
“这些罪名都不算是空穴来风,陆某人也不否认,但颠倒黑白这四个字,我却是不肯也不敢认的。”他收回目光,低下头看一眼已经呆愣住的郑鹿,接着冷声说道“何为黑?何谓白?陆某人已过知天命之年也不敢轻言黑白二字,倒不知书院里还有这种高人,随随便便就能看破黑白之颠倒。”
萧霜易默默的掩面垂首,想着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使节的时候一定记得回书院请陆院首。
那时她还不知道,真的会有一日,这个老人会为了她的一统大业,以不惑之年的老弱病躯远走他乡,至死方归。
郑鹿沉默的低下头,不敢再梗起脖子和陆院首对视。
陆院首叹口气,刚要再说什么,却被萧霜易抬手拦下,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这个一贯神情从容的男人皱起了眉。
不知何时,门外已悄然站满了穿着藏蓝兵服的东皇士兵,兰谦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兵士抓着押在一边,一声不吭的咬着下唇。
一个着了一身烟灰色长袍、留着两缕山羊胡、眉清目秀的中年书生站在这群人的最前面,见他望过来,微微一笑,欠身道:“十余载不见,陆兄别来无恙否?打搅了陆兄教训学生,真是对不住。”
“楚正忠。”陆继白冷着脸淡淡的说道“别来无恙就算了,你带着这么多人来书院,肯定不是来叙旧的,你想要什么?”
萧霜易惊讶的抬起头,这个带头的是院首认识的人?
几百里之外,帝京,皇城。
暗淡微红的月光洒在挂着素蓝描银祥云帘子的窗上,窗后的烛火亮着,映出空无一人的宫室轮廓。
萧霜易身边二品宫女花流从内殿走出来,轻轻的关上了门。
等在一边的锦书拿着灯笼迎上去,问道“殿下的床铺好了?香笼熏上了?这几日天气闷热,殿下怕热,要铺那床细竹篾席子,熏薄荷金银香。”
“是,刚刚姐姐不都吩咐过了吗?都按殿下的习惯弄好了。”花流笑着接过那盏灯笼,二人一同往掖庭走去。
“陛下也真是疼殿下,生怕殿下哪天突然回来,这东宫白日要天天打扫,晚上要夜夜铺床,御膳房里永远温着殿下最爱的蜜糖绿豆粥,就连内殿前那几棵树上的虫子都要天天清理。”锦书抿着嘴笑笑“殿下又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还怕那个?”
花流也笑了,附和道:“说起来咱们陛下真真是个慈父,几位殿下的生辰喜恶记得一清二楚,不过最受宠的还是咱们主子。”
“别多说不该说的话……”锦书立刻喝止她,四处望望,看见没人才放心的舒出一口气“几位长殿下听到了还没什么,若是让那一位听到……”
“谢姐姐提点,是我糊涂了……”
年轻姑娘们清脆的声音渐渐远去,东宫内殿前的大树上,突然跃下一个高大怪异的身影,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背着另一个瘦弱的少年。
“殿下。”男子小心翼翼的把少年放下来,坚毅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和气质不符的无措“这些丫头们嘴碎,您若是不舒服了,不如让臣去——”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少年捂着嘴压抑着咳了起来,男人忙帮他拍背,好一会儿他才缓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呆呆的看向虽然空无一人却依旧能感觉到温馨熨帖的宫室,眉眼间是压抑不住的妒恨和……向往。
这少年着一身淡金色长衫,眉目秀隽,细细看来和萧霜易竟有几丝相像,不过更像的还是他们共同的父亲——萧决。
他便是萧决唯一的庶子,这宫中唯一不是先后嫡出的皇子——六皇子萧意。
意外的意。
他的出生就是一场意外,萧决对先后一片痴心,除了先后不肯多纳一房宫妃。却在酒后被他母亲——宫女杜氏引诱,杜氏生下他之后便被杖毙,据说那天萧决正在亲自教不满周岁的小女儿走路,听杜氏身旁的婆子报告杜氏产下皇子的‘喜讯’之后淡淡的点点头,说了两句话。
“杖毙杜氏,孩子交给你养得了。”
“对了,就叫他萧意好了,意外的意。”
皇族子弟,取名从来慎之又慎,生怕一取不好就误了孩子的终身,听说那个长他不足一岁的皇姐取名的时候,父皇请来了萧朝乃至四国之内所有有名气的玄学大师,一群人辩论了足足七天,才选了‘易’这个字。
他们这一辈是‘霜’字辈,他父皇是有名的慈父,对子嗣极其疼爱,大哥霜旦,二哥霜杳,三哥霜旻,四哥霜昊,五哥霜旬名字无一不是出生之后精挑细选出来的,而萧霜易身为公主名字却和皇子们排在一起,他父皇这份寄予厚望的心思,大约是从那女人出生便有了。
而他甚至都不能和他们排在一起,不能在自己名字里,加上一个‘霜’字,他不甘心的跟父皇提了多次之后,父皇才随意的说道“那等你行弱冠之礼后,起个字叫作‘雨相’好了。”
那语气,像是施舍,在一边的书架上随便挑着父皇的书看的萧霜易闻言冲他笑了笑,没有鄙夷也没有安慰,就像是看见一只跟人讨桃子吃的猴子得了一只酸梨,觉得很好笑,所以就随便的,笑笑。
他心里恨得几乎要冒出血来,嘴上却还得说着谢父皇隆恩。
思及至此,他恨恨的哼了一声,却刺激到脆弱的喉咙,不由得又爆发出一阵干咳。
身边的男人忙接着帮他拍背,他压下男人的手,抬起头问道“暗鹰,东皇那边你都安排好了?”
名为暗鹰的男人忙单膝跪下“是,主子,都安排好了。”
萧意恨恨的笑起来“萧霜易,萧决,你们让我不好过了这么多年,我的报复终于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