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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人齐聚,忘忧河恍若隔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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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穆家小院。凉凉的风吹着,遮着眼睛看头顶的日头,一边感叹又是个好天气,一边又多少期待着,这时候下场太阳雨就更好了!南方的夏相较于北方,其实是比较温和的,可是对于土生土长的他们来说,究竟还是不一样的。他们习惯了凉爽,哪怕一点点的热气,也足以束手无策了!可是偏偏,这样的夏,对他们而言,却有着更加深沉和难以取代的意义。该逃的逃不了,该躲的躲不掉。
穆妈妈拿着椅子坐到葡萄架下,从针线篮里拿出绣工,手指上下翻动,像一只灵巧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于是手下的图案像变戏法似的在眼前活灵活现。穆妈妈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而又俏丽,远山眉在她白皙的脸上相得益彰,整个人透着水一般的唯美和柔和,她心灵手巧,善绣工,爱种花,尤爱兰花,穆和穆谦和林还初他们小时,因为调皮每每弄破衣服,都是穆妈妈耐心地给他们补上一朵朵兰花,就连她的名字就叫兰。
而穆和拿着小篮子在葡萄架下来来回回,不时把熟透的葡萄从枝上摘下,轻轻地放到篮子里,她一会儿蹲在地上,一会儿抬手仰头,一会儿点起脚尖,一会儿俯身向前,俏丽的身影像是一幅剪纸画,素雅,甜美,宁静,灿烂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女孩儿身上撒下一片斑斓,白皙的皮肤不知在何时蓦然地透出一丝粉红,使她看起来越发的娇俏可爱。
穆和爸爸的工作总的说来是很灵活的,因为他总有空闲可以待在家里陪陪她们,只是有时也会忙得顾不上其他任何事。在闲暇的时候,他总是会陪着穆妈妈侍弄花圃,而小小的穆和和穆谦也总会跟在他们身后忙前忙后,小小的身影在花圃间欢呼雀跃,像两只贪玩的小蝴蝶,又或是穆爸爸调制出新茶后,小穆和小穆谦会趴上去抢先啜一小口,然后在爸爸不满的抗议声中,两只小孩儿笑的像偷了腥的猫,而妈妈就坐在旁边绣着兰花,默默地看着他们笑。说来这个家里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自谦走丢之后,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愁云惨淡,每个人眉宇间都有一股抹不去的忧伤,空气里一直都是压倒的沉重。
那时候,邻里之间几乎都帮忙去他们所有走过的地方找过,到所有有可能去的地方都问过,可是都一无所获。在所有人都不经意不在意的时候,一个家庭却因此不再完整。在这样一个城市里走失一个九岁的孩子惊不起一丝风浪,一个家庭却会因此地覆天翻。他们在所有能去的地方都贴了寻人启示,在警察局备了案,穆爸爸在外出时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可三年来始终音讯全无!一个孩子似乎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空气里再也感觉不到属于她的气息。
不知道时间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遗忘还是刻骨铭心?或许我们只知道,有时候越想忘记,反而会记得愈加深刻,时间愈久就愈浓烈,所谓创伤,就是在你受创之处留下永恒的伤痕,即使伤痕会随着各种手段尽数抹去,可是那份伤痛却是无人能替你抹去的记忆,只是那些受了伤的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坚强。
炎热的夏日,闲适的午后,绿油油的葡萄架,轻闲的身影,蓦地,穆妈妈突然停住舞动的手指,抬起头轻轻对女孩儿道,“阿和,待会儿把这些葡萄送去给小初他们尝尝鲜吧!那孩子从小就喜欢吃葡萄呢,有多久没见他了?唉!系系那孩子也实在让人担心得紧,都是些让人心疼的好孩子啊!”
正忙得不停的女孩儿蓦地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迎上了母亲的目光,怜惜,心疼,慈爱与无奈,穆和移开目光又转向葡萄架,眼睛里却像沾染了一层淡淡的喜悦,朦胧的泛起水汽般的晶亮,像触及了一段被刻意遗忘却又无法忽视的往事,她勾起嘴角,轻轻道,“是啊!有多久了呢?那些人实在是笨的可以……”
夜晚依旧星罗棋布,那漫天闪耀的星子一如当年,那时候,年幼的他们不知烦恼为何物,每当星子异常闪亮的夏日都会结伴在小路上飞奔,在草丛中抓萤火虫,穆和是极喜欢萤火虫的,他们总是把各自抓到的萤火虫放到一起装进一个透明的袋子里,然后用绳子绑在一个木棍上拿给她当灯笼,这时她总是异常的兴奋,拿着“自制灯笼”走在前面又蹦又跳,稚嫩轻脆的歌声自她的口里飘来,荡漾在星空下,和着身后他们的节拍声显得异常清明。跑累了,唱累了,他们就依偎着躺在草地上,看着漫天星辰找星星,北斗星,牛郎织女星,参星,商星,阿和星,小初星,适星,阿常星,谦星,系系星……,最后打开装满萤火虫的袋子,被困已久的小虫子一得自由,一股脑儿地争先跑出来环绕在他们身边上下飞舞,不计其数的萤火虫把他们围在中间,像是一场萤火盛宴,地上萤火天上星,那遗世独立的闪亮将他们小小的身影牢牢的刻在了夏夜的记忆里。
林还初跳进河里游了个尽兴,这会儿趴在岸边让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清凉的河水让他不停散热的身体也染上了一丝微凉,脑海里居然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清明,望着天空,那遥远的记忆竟一股脑儿地冒将出来,一瞬间居然有一种沧桑感,他有些置气地撇了撇嘴,转而淡淡的笑意蔓延在嘴角,当他看到下午提着满篮子葡萄站在院子里的穆和,当他看到扑到穆和怀里哭的一塌糊涂的系系,当他看到抚着系系脑袋的女孩儿热泪盈眶的红通通的眼睛,当他看到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眼睛还带着湿意的女孩儿嘴角轻快的笑容,他知道,他们终于得到了解脱。一切都将开始,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突然听到不远处草丛间的响动,他转头朝声源处望去,然后不经意间笑将开来。
来人看到河里的人丝毫没有回避的自觉,突然觉得好笑起来,今天发生了那样一些事,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于是索性起了床,打算随处走走。可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这里。当她回过神来,就看到河里有个半赤着身子的人,委实把她吓了一跳。可待看清眼前人,她却突然好笑起来,想必他也是睡不着,来这里寥度时光的吧!
她轻轻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道,“还是把衣服穿上吧,夜里不比白日,露气还是很重的。”
林还初抬头看了看她,忽然笑了,然后默默地拿过衣服穿了,之后一时寂静,两人站在河边,一个不言,一个不语。事到如今,好像一切只剩下了沉默。
“莎莎莎”,草丛里突然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哪知,褚适和云常就并肩站在那里。
一时之间,两两相望,皆是惊奇。
褚适一想,是了。连自己都觉得难以入眠,他们又怎么会稳稳安睡。今天看到阿和时隔三年,第一次进了他家院门,就觉得这一切因果终于有了了结,也许,从今天起,他们都可以重新向前迈步了!
不知不觉走到这里,又不知不觉碰上云常,想来她也和自己一样。
“噗嗤”!云常看着几人大眼瞪小眼,终于还是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难道今晚的月光太美,大家都是出来赏景的?”
阿和撇了她一眼,淡淡道,“是啊,这月色太美,美的连我们的褚家少爷,林家少爷也禁不住要流连一番了!”
林还初抽了抽嘴角,“拜托!你是要恶心我,还是恶心他?我已经够冷了,不要再置身事外添油加火了!”
褚适脸不红心不跳,“小初,你冷吗?我的外套你要穿吗?”
淡淡一眼,“滚!”
穆和,云常,“哈,哈哈哈……”
三年之后,在忘忧河畔,这个他们共同所取的名字,几人嬉笑如当年,就这样自然的,理所当然的说了笑了,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里他们一起背负了三年的忧伤,梦醒依旧一如当初,从芥蒂到坦诚需要多远的距离,答,只一篮子葡萄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