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跋记》千祜

7、镜与心路

　　所有人都呆立在雨中，马沉沙皱了皱眉，呼吸也变得沉重了些。即便是他，也没有料到，陆沉渊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杀人！

　　他生气了，可是却不敢拿自己这个师弟怎么样。这下，只能等到陆中隐回来再做定夺了。同门相残，真是闹了好大一个笑话。

　　“明书明理，还愣着干什么！带他下去！”

　　“是！”旁边的两个弟子终于反应过来，这才夹着陆沉渊，朝着面壁房而去。而陆沉渊一脸平静，看不出大仇得报的喜悦，也看不出对处罚的不满。

　　在他心里，赵明泉根本不值一提。别说是赵明泉，就算是马沉沙杀了小黑，他都会想方设法的为小黑报仇。

　　“师祖......那赵师兄怎么办？”明善有些犹豫的问道。

　　尸体就这样躺在雨水里，脸上还带着一丝错愕和恐惧。原本他还想找机会下手，没想到结果还是自己丢了性命。

　　“哎......”马沉沙心里忍不住一叹，也有些头疼起来，“尸首先封存起来，然后送消息去京都赵家吧。”

　　赵家，也不好惹啊。

　　赵明泉的父亲——赵海内曾经在对抗魔族的战场上立过大功，在朝堂之上有着不小的影响力。而且他就这么一个独子，想来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为了有个交代，马沉沙扫视了一圈，喝道：“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师祖，好像是赵师兄杀了院尊送给师叔祖的狗，师叔祖才会来寻仇。”

　　“他为什么要去杀一条狗？”

　　“好像......好像是赵师兄去寻仇的时候师叔祖不在家，就只有一条狗......”

　　“就......”马沉沙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觉就像是看着两个斗气的孩子，结果斗出了人命来。

　　“就为了一条狗？”他或许永远也理解不了一个孤独少年的偏执。不仅是他，在场的人都觉得不能理解。

　　除了那个远方的来客。

　　“兴许，那不是一条普通的狗。”程玉珏心道。她回想起了之前上山的时候，陆沉渊和他说了很多，关于狗，关于鹤。她没有养过宠物，却能理解其中的精神意义。狗不是狗，而是一种感情寄托。

　　现在看来是见不到那条狗了，她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没想到啊，他就是陆沉渊，她想。原来所谓的一见如故，其实都不过是故人重逢。只是有的人还记得，有的人却忘了。

　　“程姑娘，见笑了。”马沉沙走了过来，“我们回去吧。”

　　“真人说的哪里话。”程玉珏淡淡回道，两人便朝着青河殿而去。

　　对于西华院的这件事，她自然不可能会当成一个笑话来看。而且对于陆沉渊这个人，她忽然之间有了很多想法。

　　只是这些想法似乎都是为了陆沉渊考虑，所以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青河殿里面烛火依旧，只是先前沏的茶已经凉了。坐下之后，马沉沙又让人重新换了茶，四目相对，却忘了该从何谈起。

　　“我们先前聊到哪来着？”

　　“聊到送我上山的小道士。”程玉珏淡淡一笑，看了看马沉沙的脸色，才继续说道：“对了，刚才持剑的少年，就是那个陆沉渊？”

　　“嗯，他就是灸阳转生。”

　　马沉沙此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有些担心这个陆沉渊会不会再搞出什么事来。

　　“不瞒真人，其实玉珏此次前来，还有一个目的。”

　　“程姑娘请讲。”

　　“就是为了这个陆沉渊。”程玉珏眼睛一眨，已经有了主意。

　　......

　　面壁房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面很空，除了墙上的两个烛台，什么都没有。房间的墙壁上刻了许多话，都是先人留下的训诫。

　　陆沉渊小时候也被关过，所以这里说来也不陌生。他脱下外袍，缠在腰间，当成绷带给腹部的伤口止血。不过现在神经放松之后，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满头大汗。

　　好在伤口不深，不然被关在这里就危险了。

　　“小黑，我给你报了仇了。”他靠在墙上，自言自语。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也可能是因为太过疲惫，没过多久他就感觉昏昏沉沉。

　　不过现在可不允许他休息。

　　强行打起精神，坐直起来，等到伤势稳定住之后，他才开始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小黑的仇是报了，经脉的问题依旧还没有解决。现在被关在了面壁屋，要是再发生能量冲击，他肯定必死无疑！

　　虽然有驱魔剑，但是面壁屋有阵法保护，以他现在的力量，不可能强行从里面破开。至于等人来救，整个西华院怕是不会有人愿意来救他。

　　有没有什么可以引水聚水的阵法？

　　有肯定是有，陆沉渊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小型聚流阵。需要的空间不大，面壁屋应该足够。

　　但是布阵需要的材料......他看了看手腕上的容片，开始寻找里面的材料。

　　容片是一块小铁片，上面集成了大规模的收容法阵，可以存放很多东西。这个东西是天降阁很久以前发明的，修道者几乎人手一个。

　　“阵基......阵眼......”陆沉渊一样一样的点着，同时思考着有没有更合适的阵法。这些年他也看了不少阵法相关的书，聚个水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要根据现有的材料，找到相应的阵。

　　“行了！”

　　搜索了一遍，总算是勉强可以凑出一个聚流阵来。只要能有水，就算被关的这段时间再发生力量冲击，还是有希望能撑过去。

　　先拿出驱魔剑，在地上刻画阵图。然后布置阵基，阵眼。完成之后，只要激活阵眼，整个聚流阵就可以运转起来！

　　强忍住伤口的疼痛，陆沉渊终于完成了这一切。

　　“虽然只能聚集三丈之内的水源，应该也足够了。”他喃喃说着，再次坐了下来。布阵对心神的耗费不小，一坐下他又开始昏昏欲睡。

　　外面还在下雨，趁着这个机会，他直接激活了聚流阵。然后很快便能看见雨水透过门缝，源源不断的汇聚在了阵中，就像是喷泉一样不停的翻滚。

　　阵图宽约三尺，雨水被吸引进来之后便困在阵中，变成一个方圆三尺的水柱。水柱到了大约半人高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应该是已经到了这个聚流阵的极限了。

　　“应该够了吧。”

　　陆沉渊转而看了看关着的大门，发现情况好像不太对！

　　水柱的高度虽然不再改变，但是外面的雨水还在源源不断的汇聚进来。他围着水柱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法阵有泄水的地方。

　　这水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不在外面，就在里面。而在里面的话，就只有可能是往地下去了。

　　说起来，这个阵法底部确实没有封水的功能！

　　可是根据雨水流动来看，就算地下浸水也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而且回忆了一下刚才刻画阵图的过程，也没有发现地面有什么异常。

　　难道这地板遇水会有变化？

　　因为不停的翻滚会产生很多气泡，所以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陆沉渊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搞清楚才行。

　　现在外面在下雨，有足够的水源，但是一旦雨停，这地面还要吸水的话，他就没有水可用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把头伸进了水柱之中。而后压低身形，直至脑袋几乎贴到地面，这才看清水底的情况。

　　原本地面是整齐的正方形石板，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好像变成了镜子一般。而汇聚而来的雨水，则沿着镜子边沿流了下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口气憋到了尽头，他不得不退了出来。思索了片刻之后，他直接停了阵法，想要再检查一遍。水柱没了聚力一下子便朝着周围倾泻，整个面壁屋都被冲刷了一遍。

　　然而先前看到的镜子，又不见了。

　　“这是为何？”陆沉渊皱着眉，看着阵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很确定自己不会看错，甚至还能找到先前镜子的位置。

　　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特别的地方。

　　西华院的历史十分悠久，仔细算起来也有两千多年。这两千多年里，建筑自然也翻新了不知道多少遍。而这个面壁屋，追溯到两千多年前，自然是不存在的。

　　那个时候，这里应该是一个祭坛。

　　陆沉渊看过很多书，其中也包括整个西华院的历史记录。联系到这里的变迁，他更加坚信这地面肯定有什么机关。

　　还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机关肯定和水有关。可是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个机关是陷阱还是指引。

　　如果是陷阱的话，那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再次将雨水聚集起来，陆沉渊决定再一探究竟。仔细想想，这应该不是陷阱。如果是陷阱，应该早就触发了，根本不用弄得如此复杂。

　　这一次他直接站进了水柱之中，而后蹲了下去。脚下的石板果然再次变成了镜子，光滑的镜面并没有投影出现实的光影，更像是一个泛光的无底深渊。

　　而雨水就沿着深渊的边缘，不停的流下去。不知道是不是憋气的原因，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然后所见皆为红色。

　　在一片红色之中，有一缕缕星光般的亮点不停的冒出来。来自于脚下的土地，来自于镜子的边沿。沿着某种特定的规律，穿过雨水，穿过他的身体，也穿过了他的心。

　　然后，他的心里出现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