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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水与经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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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说:公道自在人心。陆沉渊觉得自己心里的公道和别人心里的公道,一定是不一样的。别人觉得他是灸阳转生,就该被千刀万剐,这就是公道。而他觉得自己没有做过任何违背人族利益的事情,却一直承受着别人的非议和仇视,这就是不公道。
他今年才十六岁,没有美好的童年,也看不到美好的未来。陆中隐这一走,对于他来说更是雪上加霜。这些年读了那么多的书,也没有教会他如何能改变别人的心意。
改变不了别人,只能改变自己。他每天早上会花很长时间看着太阳慢慢升起,然后做一些不算可口却十分健康的饭菜,与小白和小黑一起分享。
上山采药,或是拾一些柴。然后回家看书,或是写一些无名的词句。他尽量让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世间的人性,便就不会因此暗自伤神。
小黑在屋檐下打着盹儿,小白在水边梳理着羽毛,这一切都与往常一样,安静而祥和。
“师父应该已经到山下的小镇了吧。”陆沉渊一只手撑着下巴,呆呆的想。他知道师父是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重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师父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那些针对他的人,很可能会借此机会做点什么。而在师父回来之前,他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
今天的天气没有昨天好,太阳一早就没了踪影,似乎细雨绵绵的天气又要开始了。天气不好,人的心情也很容易不好。特别是加上草庐年久失修,心情就更不好了。
上次下雨的时候,后屋就在漏水。而且排水渠也堵住了。如果后面连着下几天雨的话,草庐可能会变成水泽。
深深吸了一口气,陆沉渊终于站了起来。他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便找来锄头,准备去疏通一下水渠。
“小黑,好好看家哦。”
原本睁开眼睛,犹豫不决的小黑,闻言便决定还是趴着,继续休息。它似乎知道主人是要去干嘛,觉得那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小白喜欢水,所以双翅一扇,便已经先行一步。陆沉渊便扛着锄头,跟在后面。水渠阻塞的地方并不是很远,从草庐后面的斜坡上去,拐个弯就能看到。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影响,就这么一点路,他竟是感觉有些累。所以到了位置,他没有马上开工,而是站着休息。
除了水渠,这里还能看到西华山的白幕峰。虽说已经到了春末夏初,那峰顶之上依旧是白白的积雪。小时候陆沉渊曾想着爬到上面去看看,不过还没到一半就被卡主了。对于他来说,那山岩实在太过陡峭。
如果不是陆中隐及时赶到,他或许下都下不来。
“师父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收回视线,陆沉渊看着水渠里阻塞的泥石,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要是自己可以修行,这不是弹指一挥的事吗。
事实却是他不会修行,所以只能靠手里的锄头。晚起袖子,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星子,就像田里经验丰富的农夫,这点小事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可是看着自己的手,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有人说,如果一个人盯着自己的手看,会感觉手在变热。此时陆沉渊就感觉手很热,所以他移开视线,将双手贴在两边脸颊。
然后还是感觉很热,而且现在也不知道是脸热还是手热。
“小白!”
他对着天空叫了一声,希望小白能来帮帮他。小白是白鹤,喜欢水,怕热,所以只要碰一下就知道。
小白在天上转了一圈,并没有下来的意思——那样子就像在展现自己优美的身姿。
“小白,快下来”陆沉渊又叫了一声。不过还没等到小白下来,他就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好像眼睛里面有蒸气一样。
“不对啊。”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才发现原来不只是手热,而是全身都在发热!
炙热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身体的温度急剧攀升,一眨眼就像是进了火炉一样。这种感觉很不好,准确的说,是很难受。
天上的小白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急忙落了下来。可是怕热的它本能的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叫了两声。
“糟糕!”
陆沉渊知道很糟糕,却不知道到底哪里糟糕。回想起昨天师父的话,他已经猜到了可能是身体里的力量开始不安分了。
猜到也没有用,该怎么解决还是个问题!旁边的水渠是排水用的,昨天没下多少雨,所以里面并没有什么水,只是在底上有些没来得及蒸发的水坑。
“不管了,保命要紧!”快速思索了一番,陆沉渊一咬牙,便直接倒在了水渠里。而后身子滚了一圈,却发现衣服都没有完全浸湿。
越来越高的温度让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身体里面两股力量带来的冲击开始变得明显起来。
就像是烧红的烙铁放进水里,又像是千里惊涛拍打海岸。宛如葬身火海,又如粉碎碎骨。这样的疼痛根本无法承受,所以意识开始选择回避。
他昏了过去。
水渠里面冒起一层薄薄的水蒸气,小白嘶鸣了两声,而后双翅一扇,朝着西华院里面飞去。它知道那个老爷爷可以帮忙,也知道那个老爷爷住在哪里。
却不知道,那个老爷爷已经离山而去。
……
草庐旁边的小门没有锁,一直打开着。它的作用是为了通过,而不是防人,所以没有关。就连门上的铁栓都已经锈迹斑斑,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动过。
不过即便如此,这里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来。只是今天有些不太一样,出现了几个“稀客”。
几个西华院的弟子小心的跨过门槛,左顾右盼,好像很怕被人发现。他们的年纪看起来都不大,应该是最小的明字辈子弟。
“赵师兄,我们真的要对付师叔祖吗?”最后面的少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才来西华院半年,为了能尽快融入师门,便选择跟在赵明泉身边。昨晚听说今天要做一件大事,兴奋的他今天起得很早,结果没想到竟然是要刺杀自己的师叔祖。
这让他变得有些不安心,害怕会犯错,被逐出师门。
赵明泉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在西华院已经快七年了,说起来资历也不低。通常西华院的弟子在师门学习五年以上,就会考虑出去历练。或是问道山水,或是入朝辅政。
而继续留着师门的,理由就很多了。其中数量最多的,应该是父母觉得孩子没有达到自己的期望,就不允许其离开。
“莫师弟,你还认这个师叔祖?他可是魔族!是恶贯满盈的魔君之子灸阳转生!”赵明泉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这样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几个师兄弟没有再接话,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当初赵明泉的母亲就是死在灸阳的手里,所以才会如此气愤。
如果不是一直有院尊的庇护,恐怕他都不会拖到现在才动手。
“你们放心,我听师父说,院尊这一走,要很久以后才会回来,那个时候谁还在意这件事?”赵明泉笑了起来,一想到终于可以为母报仇,他就止不住的高兴。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靠近草庐,目光都盯在草庐门口的那只黑犬身上。
如果惊扰了黑犬,很可能就会被发现。
恰好这个时候,起风了。草庐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几人反应也是不慢,身形一纵,便直接跃到了草庐的后面。再借由后门,进入草庐之中。
显然在来之前,他们对草庐也做过一番了解。
小黑被风一吹,不由睁开了眼睛。随意左右看了看之后,发现主人还没回来,便继续埋头休息。
可能它真的年纪大了,也可能是大风吹得太快,它并没有发现空气中几个陌生的气息。直到听见草庐之中啪的一声。
“赵师兄,他会不会跟着院尊一起走了?”
草庐并不大,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几人眨眼就搜了个遍,却连个鬼影都没有。赵明泉也急了,摔了个杯子还不解气,捏紧了拳头。
“不会,这一次院尊可不是出去玩,不会带着他。”他仔细想了想,觉得陆沉渊应该是出去采药了。
可是即便知道,也不可能上山去找人。
“师兄,那只狗进来了!”负责把风的弟子急忙喊道。
紧随其后,就响起两声狗叫。
“让我来!”赵明泉大叫一声,直接拔剑冲了出去。
他正愁没地方泄愤,哪会放过这个机会。先杀狗,再杀人,还有那只白鹤,一个都不能放过!
无数道剑光接连而起,小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临死之前它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和主人穿着一样的人,会杀害自己呢?
他们不是都来自那边吗,为什么和那个老爷爷不一样?
陆沉渊所有的事都藏在心里,没有跟它说过,这个世上的人,并不是那么友好。因为出身不好,就会被当成敌人。而做了出生不好的人的宠物,也就变得身不由己。
赵明泉哼了一声,心里终于舒服了些。他将剑身在尸体上擦了擦,才收回鞘中。
“师兄,现在怎么办?”有人问道。
天空乌云密布,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陆沉渊进山,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而他们不能在这逗留太久,以免被人发现。
“你们先把这畜生埋了。”赵明泉冷冷的说道。
他担心陆沉渊发现之后会可能会逃跑,那样的话报仇就难了。
……
书房里面的空气变得有些沉闷起来,马沉沙皱起了眉头,不得不放下书,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应该很快就要下雨了。
“师祖!师祖!”
一个少年弟子一边叫着,一边冲进屋里,就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何事如此惊慌?”
“师祖……”少年弟子猛喘了两口气,才接着说道:“中正堂外面来了一只白鹤,不停的叫着往里冲,不知道要干嘛!”
他觉得那白鹤很有灵性,担心和院尊有关,就急忙来禀告。
“白鹤?”马沉沙微微一愣,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自己的师弟。他听说那个师弟养了一只白鹤,不过从来没见过。
难道师父刚走他就要来报复了?他想。
这些年陆沉渊受的委屈他当然也知道,除了师父以外,门内没有一个人给过好脸色。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师弟长久以来的忍气吞声,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不过一个没有修行的人,也爆发不出什么花样。
经过一番思索之后,他只是淡淡的回道:“找几个人驱赶出去就行,不用小题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