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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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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清晨六点,第一缕光线穿过屋瓦和街巷,照在一个小贩的脸上。
忙碌在稀粥和包子的小贩被这光线刺了一下,抬头望去,一线天的巷弄间,一道光线穿过阴影和瓦楞的阻挡,准确无误地完成了驱散黑暗的任务。
天快亮了,他想,得赶快准备好早饭,客人要上门咯。
光线越来越强,辐射的区域越来越广。人们陆陆续续地从每一个洞口走出,像一群群蚂蚁从蚁穴涌出,你无法想象这巴掌大的地方竟然能容纳这么多人。这群蚂蚁牺牲了阳光照射的权利,换来一片喘息的居所。
自行车铃响起,一个小孩奔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避开了他,带着一句成人的咒骂。小孩朝车主做了个鬼脸,撅着屁股跑了。老头搔着咯吱窝和裆部,取回几份报纸。几个背着剑的老太太有说有笑地买了份早饭,她们在讨论儿子的相亲事宜。偶尔有姑娘急匆匆地买份豆浆油条,脸上的职业妆却毫不马虎。
“三个酱肉包!”
小贩被这声音拉回逡巡的目光,摊前站着个年轻人,瘦高瘦高的,眼神清亮。
“诶!给您!”
年轻人付了钱,匆忙走了,但那清爽的气息还留在那儿。
小贩没回味多久,下一个顾客又来了。
在某一个时刻过后,人们退潮了,清晨的爆发能量已消耗殆尽。上班的上学的晨练的早起的鸟儿都走了,太阳高高挂起。
卖得差不多啦,小贩想,都九点了,该走咯。
当他准备收拾收拾离开的时候,又一个顾客来了。
“还有饭么?”
小贩抬头一瞧,嚯,一个潮人。
这位爷扎了一头小辫儿,一身黑T黑裤,跟电视明星似的。
“这……还剩两个包子,菜馅儿的,您要不?”
顾客掏钱买了,几张皱巴巴的一块钱。他拿着包子,蹲在街沿儿上便啃起来。
啃了一口:“怎么凉了?”
“对不住,放时间太久了,我这还有一点粥底,给您肴一勺?”
小辫儿答应了,端着纸碗,吸溜几声小米粥就见了底。
小贩想,这恐怕也是饿极了。
没顾上和客人搭话,另一个街区的哥们儿给他发了个短信:东边风向有变,扯呼!
城管从东边包抄过来了,小贩心中一凛。他赶紧收拾铺子,没顾上再跟这位客人聊上几句,推着手推车急吼吼地走了。
肖梧蹲在地上,开始盘算下一周该怎么办,这问题太现实了,现实到他得考虑离开这里。
四个早餐钱能买到离开这片区的车票,十天早餐钱能买到离开这座城市的车票,三十天的早餐前能买到离开这个省的车票。
你打算去哪里?
镜子里的家伙问他,你想去哪里?不不不别说了,我知道,你去哪里都没用,最终你还是得回来,回到最初的地方,这里只有老人和失败者。
白天,肖梧猫在房子里弹琴。他最近在写一首歌,旋律已经成型,词还是没有头绪。
地毯上摊了一堆纸片,上面是零乱记的句子。肖梧也不清楚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写的了。他有个习惯,喜欢随手记点什么,然后把纸条放到一个铁皮盒子里,像时光胶囊。过几年再打开它,会发现很多有趣东西。不管走到哪儿他都会带着这个盒子和吉他,从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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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梧翻着这些字条,没找到什么能带给自己思路的点子,思路倒越跑越远了。当他聚拢起思绪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
“喂,老木是你么?”
“是我,乔托。”肖梧听到电话那边遥远又熟悉的声音,右手拇指一动。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瞎混,”肖梧跟他打马虎眼,“你呢?”
“也是啊,东搞一点,西搞一点。”
肖梧听出点儿不一样的东西:“还搞地下呢?”
“随便玩玩,跟了个乐队,混得还成。”
肖梧一听乐了:“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别是要来这儿做巡演吧?”
那边一听也乐了:“肖半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哪里?几号?我去捧捧场。”
“十一月五号,晚十点,愚公。”
“得令,回见。”
“诶诶别挂啊,咱俩叙叙旧。”
肖梧笑:“有什么好叙旧的,见面再说,长途话费贵着呢,再说这都几点了我还睡不睡了?”
“行行,等见面你请客啊。”
“好,不让我请客我跟你急。”
“OK,那回见啊。”
“回见。”
肖梧挂了电话以后,在房里坐了很久,乔托那头隐约传来的乐声让肖梧知道乔托的双脚还在那个圈子里,一如从前。但自己如今半只手臂已挂在现实,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