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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叮叮叮。
叮叮叮。
三途河的岸边开满樱花。
村落外围是大片森林。每逢雨季,错过冬眠期的蝾螈饿死在湖边。不知名的尸骨抵靠树干,两肋凸出夹泥土,白骨长出花骨朵,春天里绽放,胸椎龙骨左侧片片鲜艳。师兄对待尸体的方式,总有些极端。三月,一年一度的风神节,村民向天祈祷以佑来年风调雨顺,灵媒戴着木制面具跳舞。师兄牵着我。
噼啪哔剥,炉灶上咕嘟热粥。蒸锅里置着滚了豆粉的米糕,蔬菜汤的泡沫一吹,就有樱瓣的形状。
灵媒的面具没有眼睛,倒画了七种形状的风纹。
八卦阵里掩徒劳,时间作河,人作舟。
风神木偶被灵媒扔进火盆……
咣当——
狗郎再次举刀作隔挡之势,而对方假以突刺的一刀瞬换至右手,腕子后挑刀刃斜翻,向下击斩而过,森寒刃气,碎绞残风。夜月下冷金属碰撞,泠泠一动,两刀相抗,刃气袭人,御芍神紫的面孔与自己不过半尺,狗郎的唇失了血色,眼神一变,凌空后翻,跃至几米开外,额角细汗涔涔而落。
刹那间,又见一道乌影闪下数仞紫光,伴随绿流激电,狗郎被震出数步,合握刀柄的双手微微发麻。周身包覆银光膜的“理”,与月呈现同个色泽。
开战不过数招,二人僵持不绝,渗透于“过”的刀法如同鳞身变幻无穷的毒蟒,每一式都带起数道戾气。显然此刻“理”稍落下风,然而狗郎未有张皇,凝神屏息以肉眼观察对方卷若飓岚的刀锋,寻其风眼。
紫浅笑道:“一言大人的影子里好玩吗,小狗郎。”言如戏语,衣袂猎猎而飞,他在空中凌转半圈,反手将刀自背后抛起,只作一瞬,左腕稍提,刀刃逆而平斜,突飞猛攻。毫厘之间,一斩已落,借刃背因风力而回弹的瞬霎,他手腕略微上提以蓄力回波二斩,那方狗郎却蓦地袭来,“理”插进“过”刀气回旋的缝隙,二人的劲力叠加一致,两刀皆震声迭起,气流冲得持刀者双双退撤。
不过一息空隙,狗郎恰时极快地出刀,并准狠地分离了他的刀式,这是紫没有料到的,因故有两秒钟令他措不及防。喜悦,来得措不及防。
——狗郎绝不会说出认输的话!
那个抱着木剑梳着小马尾的小小孩眼底流云,映出自己的面庞。
——那我们的对决不就永远无法终结吗。
“正合我意。”
倒也畅快,紫笑了,这才是一言大人的徒弟该有的样子!
月上弦,所有过往皆沉淀,弹指风烟间,起心动念,喜怒哀惧爱恶欲,委实虚妄。细亮的河水冲刷记忆,凝成琥,结成珀。
刀旋残影,“过”升腾的紫光虚饶飘渺,逆角刃纹栩栩而起,如活了般,化兽而上,刀绪飞舞。狗郎把持“理”迎风破刃,柄口切羽冰凉,他却忽地合了目,不见明光,黑暗之外,自有心潭寂静无波,一叶落。涟漪如圈,叮。
——知道吗,我们恐惧的永远不是未知,而是已知被剥夺。
“没有任何恐惧也不畏失去,自有‘不变’,常护我心!”狗郎吼啸,仿若一根鲠在喉头的刺被剔去,又如某座巨山于心间分崩离析,一言大人的身影散了又聚,聚合成一束永照前路的微光。狗郎折身微屈,中段之姿,“理”刃偏左,他看到了——御芍神紫左攻右守,逢攻必守,旋刃有余,却刃风有隙。于是他仆步压身,之后陡然迈进,斜斩迎上。这一次,他瞄准对方旋手的瞬间,企图捕捉风眼一举击溃,破其刀风。
紫却像料定了狗郎这步的动作般,不瞬步亦不改变方向,只稍作调息。下个刹那,他飞也似的弹出去,迎了狗郎的刀,头左偏,“理”切过右耳际,一缕紫发被削断,飞扬。紫一个反斩,左手持刀斩破狗郎头顶的空气,“过”反落于右,刀柄朝前,他埋身,右腕发力,胄金柄头直击狗郎胸胃。
叮。叮。叮。三途河的岸边,有一言大人把酒寻樱,细闻风咛。
风在笑。师兄弟二人,这回倒贴得紧紧的。
那缕紫发缓缓自空中飘落,勾进狗郎领口。血溢出,蜿蜿蜒蜒,顺紫耳边滑落。
叮。又一片树叶,飘落于湖面。
狗郎觉得颈间落了滴温热,又一滴温热。
他俩离得太近了,几乎是脸贴着脸。御芍神紫的血汩汩冒着,自右耳前沿面颊蜿蜒流淌,滑过精致的下巴,滴进狗郎衣领子里,落在他的锁骨,又落在勾着衣服的那缕紫头发上。狗郎突然一阵猛咳,对方撤了劲,他被拿刀柄猛击的胸胃猛得拧成一团,呕着口气倒不上来。“过”那一击带来的内伤,显然比“理”以刃造下的外伤来得要重。
“非常愉快。我们继续。”紫抹了把脸,黑手套半掌暗红。他以舌尖唸舔唇角,右脸颊在辉夜姬的银光下嫣然嫣然。谁当但为前尘渡,今生修得半面妆。
“No Blood!No Bone!No Ash!”
乌压压一片云横在小树林上,重得似要卷了这片生命一起都跌进海里去。枪林弹雨将草木轰然粉碎,硝烟弥漫,赤手空拳者更是豁了性命。每个氏族都有敢于赴死的勇士,而能让他们置生死于不顾的因缘,大抵也只有各人自己知道。遥远的贫民窟里,总有疯了的女人在歌唱,那声音穿越血与肉、沙与石,盼着战死的儿子归故乡。
啐——人间是场游戏,哪顾得上悲欢离合,作死想OVER还不容易。
高速移动中的须久那形同一个绿色光球,孩子挂在嘴角的笑容明明灭灭,镰刀横过天际,将空气划开两道巨隙,呼哧哧,呼哧哧。眼前舞弄棍棒脚踩星火的聒噪家伙,点数只有三千,老实讲须久那并不满意。十万点的赤之王被六千点的草薙出云挡在身后,刚刚就是这个家伙猛地开火把自己的攻击挡下,怎么能让你继续得逞……想着须久那翻个跟头改变方向,不再理会八田示威性的呼嚎,向加在一起十万六千点的两个目标再次发起正面攻势。
须久那觉得自己的移动速度在游戏里那是相当快的。钢棍在他双臂间旋转,镰刀是两枚绿爪,他将它高举头顶。
“超多血的大BOSS,中了!”
草薙皱眉,食指一挥,火焰绕过钢棍,卷起条炎龙,又一次挡下对面那和安娜差不多岁数的男孩。
“小鬼,没人说过你的样子像个小死神吗,”草薙打了个弹指,火石顿出,“你家人怎么教育的你。”随后火鞭刷地蔓延到那孩子周围。
“老不死的你说什么!”
镰刀乍然露出狰狞的锯齿,须久那重心后移,下一秒像出膛的子弹飞射袭去,镰刃所经轨道如新月流星。
“呼啊啊啊啊——不许你靠近安娜——!”
八田怒吼,从旁侧踏滑板呼风带啸地横冲过来,手持两头肆意燃火的棍棒,一跃,正正抵住敌人。轰一声巨响。
白晃晃的空间里,有三个人在呼吸。中间那块冰冷的死物,却比这三人的生命力蓄在一起还“活”得旺盛。
德累斯顿石板是推动全人类进化的圣遗物。德累斯顿石板是比水流的理想,是比水流贯彻了十四年的意志,更是比水流二十五年人生价值的体现。
流认为比水流是个最知道自己要什么,且为了这个目标甘愿倾尽所有的人。流认为比水流苦心经营,缜密安排,殚精竭虑十四年,从不曾迷失自我,哪怕在当下这一刻,所耗心力似被全盘否定的这一刻,比水流仍旧甘之如饴。
于是流沉默得不能再沉默。
死了?——开什么玩笑。
他前些日子常常倦怠的思维,却于此刻条理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有几秒钟他甚至企图随情绪任头脑偏驳逐流,白银之王说出来的话不可信,白银之王只是妄图刺激他,毕竟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咬也咬不多痛就是了。然而,几秒钟很快,他意识到这个“企图”失败了,他做不到让自己去强制否定一个各项因素条件综合一致后明显成立的事实。
磐先生说黄金之王手里有整套克罗蒂雅·威兹曼在二战时研究出的理论成果。
磐先生说黄金之王把这东西划分成几份,分别给了自己信任的人,可到底分了几份每一份又都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而流看着辗转到自己手里的这一份,倍感欣喜。他感觉他从没离石板这样近过,他需要考虑的种种问题原来早在七十多年前就有一个美丽智慧的女人解出了答案。而他,即是被命运选中的人,要将其化作现实,赐予人类新的未来,纵是过程满目疮痍,然,血的代价乃变革之必须,个人皆应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他便去落实。
然后白银之王说,死了。
白银之王手里也有一份资料的概率当然是有的,而且是最大的,流分析过,也排除过风险。从这些年赤青两组的状态,再到后期白银之王的反应,他基本确定了对方手里即便有,也不会是能妨碍得了他的东西。果不其然,现在再来看,白银之王手里的东西确实是妨碍不了他的,因为它充其量只是一个副作用罢了。将自身王权加之于石板的小白鼠在进一步接触石板后死亡,即是说,石板有反噬作用。可笑的是,这个反噬作用的成立条件,白银之王先前一直没有想出来,还是他给了白银之王思路线索。
曾经,白银之王只说自己找到了比石板更重要的东西,如没有这一样,石板存在即为毁灭。曾经,白银之王只说这样东西是自己的姐姐克罗蒂雅·威兹曼博士倾以石板的全部心血,那就是爱。
多么虚无缥缈的一个说辞,多么无意义又可笑又幼稚的话,快别闹了。
这套东西最早在黄金之王手里,显然黄金之王将最有用也最可怕的部分给了当时发愿将人类带进乐园的和平主义者凤圣悟。一个月后,迦具都玄示出事,凤圣悟死得透透的,磐舟天鸡代替其“存活”。十四年后,磐舟天鸡将手头的东西给了发愿以石板变革全人类的比水流,比水流终于将其落实……这是一个听起来蛮不错甚至挺美好的故事,不是吗。
如果黄金之王没有将最后一部分藏起来……
不。流突然想到,虽然最终“反噬作用”的那份东西到了白银之王的手里,但或许,或许“反噬”的部分,是当年黄金之王暂且留在身边,预备待尚且年幼的第五王权者成年后,交给第五王权者的。毕竟,当时第一王权者白银之王在天上呢,找不到也靠不住。如此一想,黄金之王的算盘最早打得着实不错,第五王权者年龄虽小,却代表变革,又是个精神力强大爆发力非同一般的天才,将能够警告力量不得滥用的东西待他成年后交给他,确实是再妥当不过。
然而……流望了望石板,想到自己信奉了它一辈子,又想到自己终于和它连在一起,就像儿子投入母亲的怀抱。你就是第五王权者,变革之王,流对自己说。流突然觉得这个圈子,兜得有点大。流突然又觉得,圈子兜得虽大,但最后这“反噬作用”照样归到自己身上。
比水流是个聪明的孩子,比水流在王中向来以精神力强大著称,比水流对既成事实且无法改变的综合条件选择接受。十四年前是这样,十四年后的今天也是这样,即便如此,比水流不会放弃自己要的。
所有思考加情绪波动在神经海中划过,不过顷刻工夫。
流说:“现下我便知道了。谢谢你,让我对石板的认识更加全面。”
“王权者的威兹曼偏差值超过临界点会导致王权爆发,实验的小白鼠在进一步接触石板后确认死亡,由此两点,我们现在可做个假设——”小白凝视那张并没表现出任何变化的脸,“当石板能源力量抵达全面解放的临界点,该力量或将直接反噬到以自身王权晶体溶液催化石板并深度连接石板的王权者身上,也就是说……”
“没错。”
人都是会变的,永远看似不变的人,只是没有摘下那张戴惯了的面具。
“比水君,停下,如果你现在停下,主动切断和石板的连接,不再继续以你的王力催化石板,”小白试着说,“我作为第一王权者,可对第五王权者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然而怎么可能真的既往不咎呢,这只是小白临时拿出的主意,能挽回一把是一把,可……
“阿道夫,你的假设非常好,”流夸赞却漠视他,“我将以我来检验该假设是否成立。”
时间紧迫,小白觉得这人是疯了,他提高音量,甚至换了个更亲昵的称呼,“阿流你快别闹了,没必要为块石头或者形而上的理想便把什么都赌进去!”
缩在小白身后的猫,见那黑裙子开始微微飘摆,冷不丁突然出声,“……说真的……你为什么非和小白对着干,你为什么不听小白的劝,你为什么不能放弃!你为什么非要害得我们大家都不愉快!”她声音越提越高,从小白身后挪出来,她原很怕这个人,若非因着他两个月来对她疼爱有加,此刻断然不敢咄咄妄语,“小白哭了你知道吗?吾辈今天也睡得香甜,还梦见鱼子酱,吾辈和小白的梦……我们的梦都被你毁了!”
呵,流置若罔闻。
其实这胡诌诌的一番气话,足以令听者扯个冷笑,流却没有。流只是在默默地想,雨乃雅日,是谁创造了你,是谁从巨坑里挽回你,是我,是我。
小白扒住越说越带劲的猫,跨前一步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要真正发挥这块石头对人类的作用,需要的是什么。我早早便提醒过你,倾注在德累斯顿石板上的除了阿道夫·K·威兹曼那不切实际的可笑理想,最重要的是,还有我姐姐的爱。光有力量却没有爱,注定毁灭,难道你对众生一丁点爱都没有?”
——爱。
流蓦地站了起来。
“闭嘴,那东西我有,你休想再拿它来挟持我!”
天空中青剑掉了两小块碎片,云外隐现激电和银光,安娜忍住周身寒意,深呼吸,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这里交给出云和美咲应该没有问题。她愈趋愈后,要克服身体里泛着的寒冷其实很难,只好又一次深呼吸,强行打开了圣域。
红裙飞扬,火凤凰在女孩背后展开双翅,一圈圈烈焰环绕她周身,外焰裹搅又拉扯着气流,活泼地跳跃。女孩胸前所佩红宝石胸针璀璨生辉,呼应穹空中立现的赤色达摩克利斯之剑,火光焚燃天宇。
这是无数人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见到的火光。
——来自一簇小小的火苗。
再小的火苗,都要尝试将黑夜焚烧,直至其殆尽,拂晓是火焰燃剩后残存的余烬。随后,黎明趋近。让我们眼睛看不见的光便是黑暗,光明一定会到来,被尊和多多良救下的小生命,哪怕身处暗底,仍不忘向光浮出笑意。安娜火翅双展,不及多语,朝另一头飞去。
礼司曾对尊说,我想救你。礼司,我要救你。
海与天皆是黑漆漆,伏见站在沙滩上,双臂张开,海风扑面而来,呼啸而过。
海平线上方聚集了大量闪着雷电的积雨云,正缓慢地向神奈川靠拢。宗像室长之前与他联系,明显不知他做了什么,只对他简单下达命令,命他到西面接应吠舞罗。然而他没有马上去,只驻足望着这片亘古不变,似可将一切过往都吞噬殆尽,包容万千遗憾的海。
突然,远方轰雷阵阵,伏见背后闪过一个激灵,下意识回身眺望。唯见浩浩雾气之上,原本只有灰青两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穹空中,伴随火焰、雷电、银宝光,瞬又增出三把。五剑齐鸣,剑光彼此纠缠不休。
啧,还不算无聊。伏见伸直抬高胳膊,两手相叠比出一个框框。咔嚓——,五把剑皆纳进他的“镜头”里,定格为一节不朽的胶片。
若以众神死亡之由,开启人间永世辗转之梦魇。唯大道恒存,天地不灭。
那么到底谁会最先消亡,并以他的消亡来拉开这告罄前最后一场大戏的帷幕呢。伏见十分好奇。不过无论怎样……我与过去,后会无期。他知道自己该向着新的未来前行了,遂转过身,向西奔跑。
巨大的雷电在天上咆哮。
须久那周身萦绕一圈白气,外围火焰燎烤,他口干舌燥,汗滴不住下落。以一敌二,对面吠舞罗二把手果然不是盖的。然而须久那是个愈战愈勇的类型,此刻仍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打打。
天空上那把乍出的绿色达摩克利斯之剑,叮咚叮咚,钟摆摇闪。流是开始发威了?——须久那不知。周围开始剧烈旋转,他只感觉有细小的东西在飞舞,轻轻点点地落上自己的脸颊、鼻梁、锁骨、手臂,又轻轻点点地离开。然后他感觉天旋地转,耳朵嗡嗡作响,天崩地裂的震动不过如此。
流……
专心战斗,他稳住气息对自己说,干掉一个是一个。孩子肩头的金属扣映出红光,钢棍在夜幕里舞出两片扇形,镰刀绿色的锯齿再次变得锋锐。他翻身一个反跳,俯压重心,之后朝吠舞罗的三把手八田美咲冲弹而去。
——众神孤战,何以殉断,权灭身先殆。
与狗郎战得难解难分之际,绿光突地在头顶炸开,紫仰目,眼见着流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与另四把剑共悬苍穹,亮乍一方宙宇。不是开玩笑,一言大人或许真就在这里呢,紫想,否则为什么他吟念俳句的声音如此清晰可闻。
脑中闪过一念,紫意识到自己不该再深陷于这场战斗,他恋战,却不能毫无终止地将其进行下去。行随念起,紫手上已将“过”又向左移动几分,刃锋反震,顿时又增了力道。
狗郎的速度却比他略快。小白那儿看来是开战了,狗郎亦不想再耽误下去,自己虽受内伤,但论言败未免太早,他想超越御芍神紫,好像不超越了对方就不能前行似的。于是在前一式的两刀即将相交之际,狗郎借着白银之力翻身一跃,横斩出去,剑气凌袭。
“师徒三人间甚深的羁绊,这可悲又可喜的命运,终于迎来尽头。”紫不躲,唯呓语,挥刀抵住袭面而来的“理”的锋刃,狗郎的力道真猛,逼得他一只手腕力不抵,于是又加一手。刀刃斜翻,狗郎被弹开,紫旋身而动,竖着一斩劈向对方。
哗——月下之树,枝梢震震,有叶飘落。
御芍神紫右鬓的刀伤切口细长,血液仍未全部凝结,半面腥气,混合着其人自带的甜花香扑鼻而来。狗郎抵靠树干,眼前一黑,“过”避开要害,擦过他的左肋,斩进木头里。同时狗郎气息一窒,胸胃处受了内伤的地方揪起来,翻江倒海般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一歪,栽倒在地。御芍神紫挡住了月光,整片黑暗笼罩住狗郎。小白……狗郎的意识些微模糊,听见小白说,黑助,来吧。好……这就来,你等一等……
因缘已结。
紫仰头,月很美,自己应该也很美,就是味道过于腥了些,这种搅和着清甜的血腥味,还散着花香。他右半边脸都被血浸染,然而却并没感觉到疼。他想起流的话,人体处在极度亢奋中时,会自动忽略伤害性刺激,疼痛神经被什么什么系统压制住,不仅感觉不到疼痛,反还格外精神。
托你的福,小紫精神得很呐,流。
琴坂扑腾着翅膀飞过来,落于紫的右肩,冠子艳艳,要跟紫比谁更红似的。紫摸摸右鬓,伤口这才开始火辣辣地灼痛。
绿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似乎在召唤他。他脑海里冒出很多年前第一次看到它时的光景,很奇怪的一把剑,像机械,而彼时从他身侧呼啸而过的流,还是个小孩子,眼睛大大,脸白白的。
今天傍晚,流说早点回家,现在,这把剑就像在召唤他,为他铺砌一条归家的路,他很想就这样沿路而行。然而,琴坂说:“紫,厉害。紫,我们去接须久那。”
于是紫应允道:“好。”
其实这件事,无论琴坂提不提醒,紫都会去做。须久那是丛林的种子,他必要守护好这颗种子,才不负流。
五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天空中剑光激战,小控制员大喊:“第三王权威兹曼偏差值正飞速向第四第六靠近!”淡岛扼住胸口,赤之王……
大朵大朵火之花绽放于空,大地蒸腾着释放能量,宗像升起一种十分熟悉的觉受。他以天狼星撑地,之前被击中的右肩近乎麻木,半边身体被血浸透,与第六王权者的抗衡还在继续,他已渐些挥不动剑,败局已现。然而第六王权者迟迟没有下最后的杀手,似乎在等待什么。等待赤之王吗……宗像合目,前方一阵因子弹飞速划过空气而卷起的漩涡,冲上面庞。此时,他心里很静。
击中也好,击不中也好,总之那个人会来的。宗像默念一个名字,再睁开眼时,一对火翅展在他身前。
“礼司。”
安娜回首。
宗像心头一紧,不知是什么感觉,好像半年多前,还是自己展开圣域在雷光之术下救的她。
“姑娘,你可算来了。”磐先生开始填装新的弹药。其实对接下来的战斗,他不仅没有期待,甚还有些抵触,那孩子是迦具都的后人。
安娜双翅飞拢,“第六王权者凤圣悟,不,磐舟天鸡,由我来阻止你。”而雾气正无孔不入地侵袭她的身体。置身这个人的圣域中,对安娜这种精神系擅长觉知感应的异能者来说是磨难,血淋淋的恨意和冰冷冷的绝望,一团塞进心房,却并不陌生,——她想到了那个男孩子。
都是恨,都是绝望。
生命并不平等。彼时尚为总角幼童,他们已在实验室接受血与杀戮的洗礼,那个被她连接了神经海后被迫与她同调,故再次经历过去的男孩,诚然她受到的精神伤害也是惨重的。后来到了吠舞罗,能力反倒没有再那般使用过,多多良……她颦眉,命令自己坚强。多多良曾叮嘱她不要再使用的能力,如在此刻用于保护,不知会否得当。无论如何,她心已决。
“对不起。”
一股无形之力倏忽压过雾气朝磐先生袭去。磐先生一个趔趄,但见雾中闪过数道影子,一些久违的画面和人声如影袭上,温存的,渴盼的,关于梦与乐园的诞生和毁灭,关于凤圣悟与凤圣悟的Cathedral……够了!伴随粗重的喘息,雾之圣域亦出现波动。
一片抖闪的光幕下,安娜的身姿亦随光影模糊,仿佛一簇摇曳不定的烛火。她的气息开始紊乱,是了,此刻她在感受着磐舟天鸡的过去,她怎么能好呢。
雾中的磐先生神情愈加困惑,过去与现在、幻与真的夹缝中,他发现那些不过是他藏在深处支离破碎的记忆。他原是个造梦的人,信神爱神,神说世界有了面包便真……够了!流……莫名被调出脑海的信念与根深蒂固的绝望在他心中对抗,雾之圣域比之先前薄了不止一分,而安娜亦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挣扎,她太疼了,——他太疼了。
快点结束吧!此念既出,她感觉自己虚浮浮地掉在了一块红色的地方。对,就是那块红色。它十分温暖,她会很愿意相信,红色能够灼热她,燃烧她,她在烧尽后,是一只不死的鸟。
刹那间,火光燎原。
外焰吸收了重重迷霾化作焚烧的燃料,赤剑火光一束,亮彻云霄。天像大亮了一般。磐先生在精神临溃的状态下见一团烈火熊熊而来,下意识一枪击去,凤凰却翅膀一挥,巨焰幢幢,子弹融化。
电闪雷鸣间凤凰张牙舞爪,缠绕炎焰的飓风迅速而直接地撞向他,烈火将神父的衣角燎得碎裂,他气滞,一拂衣袖,试图聚拢雾气以护住自身,手背却被火燎中,皮肉僵为炭色,又皱巴巴地脱落。他勉力侧翻,斜着哐哐几弹射向火衣中的女孩。
我又怎么能让你伤害到周防的遗孤……宗像左手摁住右肩,用尽气力袭扫一剑。青蓝剑气刷地将趋近安娜的子弹挡住,转见安娜周身的火焰燃得愈发激烈。
安娜急喘,感觉火要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她的生命似乎也要被作为燃料,点起这把火才行。恍惚中她努力寻着一丝清明,又见自己在一个古老的院子里玩着,在融雪覆盖的土地上舞蹈,一些冰化掉后露出干瘪的草根,砖瓦缝长的狗尾巴草被雪压住露出一角。她活泼地跳,忽地脚下一松,陷进树坑内肮脏的积雪,融水发黑,沾湿了她的鞋袜、袖口、鼻尖。
而在宗像眼中,只有一团燃得更加猛烈的巨焰,几乎将女孩吞噬般地熊熊烧着。安娜的眉睫、鼻尖、发丝,安娜的颈项、领口、胸前,安娜的指尖、手腕、臂膀,安娜的红鞋、白袜、裙摆,还有所有本该是月白色的皮肤,被火衣包裹着皆化作赤焦焦的炭。
为什么?宗像惊诧,疑问闪在脑中,火却不等人。
火是野兽,贪食生命。没关系,没关系的,安娜却说,我在燃尽后,是一只不死的鸟。
她只残存零星一点意识,历代赤王的火焰仿佛都钻进她一个人的身体里,又是谁在咆哮?是她,又不是她,总归是一团火,朝着第六王权者扑滚。与此同时,宗像不顾疼痛,朝那团巨火飞身而去。
火的面孔永远狰狞。无论是用以保护还是用以杀戮,火永远要将一切都破坏掉才爽快。
赤色凤尾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出现裂痕,俄顷缓慢消失。
天空中的积雨云又是轰雷炸响,雨终于下起来了。听说雨是神明的眼泪呢,然跌进火里,任谁的泪水都会被蒸发。
又是这样的雨。
你是不是也有重要的人,永远消失在这样一场不会停的雨里。
四周变成了铅笔画,又像极速而过的列车。最后一个画面,安娜看到了几个红色的背影。然后,她陷进一个黏腻的怀抱中。礼司……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风往南刮,又往北转,不住的旋落,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转,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何处。
雾气具散,雨噼里啪啦地坠着,却浇不灭第六王权者身上的火。磐先生在火焰中见着了迦具都,又似见着羽张迅,怎么都是些已死的人。
灰色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自下而上粉碎消失,雨幕中不留痕迹,风卷起一丝叹息。
最后他看到了流。
流,还是那个小娃娃呢。
春天来了,爬满藤条的老墙唯剩断瓦残垣,榆树钻出细长的芽,你会不会站在长墙的尽头冲我招手。不如归去,流。
火将他的瞳孔点燃。
心之明灯,渐次熄灭。
感谢友人狛先生对赤灰之战的构思完善。
之前那版实在有愧磐叔,今夜可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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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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