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有尾》东衍君

1、开始和结尾

　　房间里弥漫着的飞尘被突然打开的房门惊动，在空气中打了两个旋，不甘心地落回到地面上，转眼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恢复了安静。

　　郁维没想到自己离开后，这里竟会变成这样。

　　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居住过，毫无人气——所有家具上面都铺着白色的布，缕缕阳光费力透过灰尘满布的玻璃透进来，安静到可怕。

　　他呆愣地站在门口，隔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沿着记忆向里间走去，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那架白色钢琴——

　　竟然十分干净，像是常常有人来对它进行定期的保养维修一样——在这样的房间中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架钢琴是柏锋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

　　郁维清晰地记着，柏锋送自己这架钢琴的那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了一个很重的承诺，“我会像你珍惜钢琴一样珍惜你。”

　　柏锋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钢琴在郁维的生活里占据了很大一部分时间，直到现在，钢琴就如同呼吸一样，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因为过去生活的影响，郁维曾经患过轻性抑郁症。整天整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段时间他消瘦了很多，脸色苍白，总是沉默着，远看着就像一个灵魂已经死去的躯壳——是柏锋给了他救赎，把他从黑暗的深渊拉了出来。

　　郁维在那之前从未想过世界上会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接纳包容自己的所有。这种感情炙热灼烫，是自己曾经一直渴望拥有却求而不得的。

　　他们理所应当地在一起了。

　　手指慢慢抚过钢琴流畅的线条，那种久违的感觉从指间慢慢席卷，熟悉又幸福。

　　郁维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出一个音节。

　　音调已经不准了，尽管偏得并不厉害，但他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他记得柏锋似乎也不会调音，最多只是清洁表面的灰尘，自己还为此说了他好多遍。

　　钢琴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他和柏锋的合影，相框很干净。

　　这是确定关系后，他们一起去海边的时候照的。是自己非要拉着他，让他帮忙拍照。

　　然后他只是无奈地笑着，但却毫无怨言地跟在自己旁边，沿着清晨宁静的海滩，陪自己一直漫步。

　　十指相扣，似乎这一走就是一生……

　　照片里的柏锋穿着件薄薄的衬衣，领间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随性又自然。

　　其实他并不喜欢拍照。在郁维的印象中，柏锋一直是一个做事严谨到苛刻的人，尽管只比自己大两岁，却做什么都是面面俱到。

　　和他相处时，就算不说话，只是安静看他在桌前办公，也能感觉到名叫“幸福”的物质存在。

　　他喜欢听自己弹琴，说这是身心最放松舒服的时候——他愿意一辈子都这样过。

　　这就像是一个童话故事——因为一个人，爱上这片海，拥有了喜怒哀乐。

　　郁维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这是他和柏锋的家。

　　那柏锋呢？他现在在哪里？

　　匆匆从琴椅上坐起，郁维快步走向房门，他要去找柏锋，问他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问他为什么会离开。

　　可他又该怎样去找他呢？他已经离开很久了吧……

　　脚步停在了门口，他突然开始畏惧门后面的世界——可自己分明是刚刚从外面进来的。一阵心悸伴随着恐惧如汹涌的浪涛扑面而来，郁维捂着心口，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柏锋他……！

　　这种仿佛窒息的感觉持续了很久，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一点。靠着墙慢慢放松力气，郁维突然打了个冷颤，说不清心里的担忧。

　　郁维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了，但从和柏锋在一起后自己就搬到这里和他一起住。如果有时间的话，自己会去给喜欢钢琴的孩子们代课，柏锋就去上班工作。

　　不知道柏锋他现在怎么样？他还好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沉眠，当意识从混沌中挣扎着回到现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门口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眼前的世界还是摇晃的，朦朦胧胧印在眼中，郁维揉了揉眼睛，摇晃着向门口走去——可能是因为自己是保持蜷着腿的姿势睡过去的，他都几乎感受不到双脚的存在了。

　　房门在这天第二次被推开，郁维看清了走进来的这个人，一下就清醒了。

　　是柏锋！

　　可郁维此时却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一直克谨的爱人了。他身上传来很重的酒气，高档西服外套满是褶皱，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比之前憔悴了很多，像是遭受过一场巨大的打击。还有他的胡子——是有好久没有修过了吗？

　　发生了什么？

　　郁维想要搀着他往卧室里走，却被柏锋一手挥开。

　　郁维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往自己房间里走的背影，愣了愣神还是跟上去了。

　　里面传出柏锋的声音，这种压抑在胸腔内的震颤就像是一个溺水者最后的绝望挣扎。

　　郁维心狠狠一抽，屏息从自己房间口向里面看去——郁维没有想到柏锋还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他靠在钢琴旁边，头埋在双膝间，显得颓丧不堪。

　　“阿柏…”郁维小心翼翼地叫道，“你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小…维，”郁维看到柏锋红肿的双眼，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哽咽。

　　“是我，我在这里，”郁维急忙跑到柏锋面前。看到爱人这样，郁维觉得自己也难过起来，“怎么了？你和我说，别一个人扛着。”

　　“对不起……”郁维听到柏锋这样说道，“我不该说谎，我没想到……”

　　“什么？”心头突然升起强烈的怪异感，“什么说谎？阿柏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对不起……”柏锋垂着头，没有回答。

　　郁维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紧握着一个挂坠。直觉告诉他所有的原由都在这个挂坠里，可伸向挂坠的手却不住地颤抖着，莫名的恐惧感也席卷而来。郁维想要缩回手，但却仿佛是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移不开手指，移不开目光。

　　“我爱你……”柏锋沙哑的声音传入耳朵，郁维手一颤，莫名地生出想哭的冲动。

　　郁维跪在柏锋面前，他的手轻轻覆在柏锋握着挂坠的手上。

　　他突然不想知道挂坠里面放着什么了。不管怎样，无论怎么说，他见到了柏锋，他的爱人，这就已经足够了，他的难过痛苦，他陪他一起度过，就像曾经他陪自己一起熬出黑暗，直面真实。

　　“阿柏，阿柏，”郁维这样小声唤着，捧着他的脸，仰头亲吻柏锋红肿的双眼，小心翼翼，一如当年他对自己一样。

　　“小维，是你回来了吗？”

　　…………

　　柏锋要忙的事似乎越来越多，自早晨郁维跟着他到了公司后就一直没有见他休息下来，就连午饭也没有顾得上吃。

　　他不走，郁维也不想离开，但不知道怎么的，郁维觉得自己一直特别精神，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这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郁维看了看依然在电脑前工作的柏锋，叹了口气。

　　项目后面的复选框一个个地都被勾选出来，现在只是月中，但按住柏锋这样的工作强度来看，这个月剩下的事情不多了，做完这些他可以好好歇歇了吧——郁维这样想着。流过泪的眼睛特别脆弱，现在柏锋又一直工作到这会儿，现在他的眼睛肯定特别干涩。杯子里飘出的淡淡咖啡香和一种不知名的香气弥漫在办公室里挥之不去，但意外的很舒服。

　　等到一个星期后把所有待处理的事情都做完，柏锋就请了假。可他并没有休息，反而在第二天开车往城西去了。

　　他的服装正式得像是要参加什么肃穆的仪式。在向城西的路上，柏锋从花店买了好大一束白玫瑰。花朵娇妍美丽，就像少女年轻的面庞。可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郁维却无暇顾及这些了。

　　车内的温度让他手脚都冰凉，甚至牙齿都在打颤。等到了目的地，两人站在一块墓碑前的时候，郁维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阿柏…”

　　“小维，我来看你了，”柏锋的眉眼间满是温柔，手指慢慢抚过墓碑上的字迹，表情分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原谅我现在才来看你，几天前我梦到你了，是你来找我了吗？”

　　郁维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几天我总觉得是你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可我看不到你……我想我是疯了，竟然幻想你还活着，”柏锋把手里的玫瑰摆好，看着项链挂坠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爱人，“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突兀地离开我。我们很早就计划好了一起微笑，一起变老，直到最后一起牵手离开，我又怎么会食言呢？傻瓜。”

　　“那天我买好了戒指，订好了餐厅，我猜这些能给你个大惊喜——可惜这些你都没见到。”柏锋长吸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天我的助理和你说，是我出了很严重的车祸……是我让她这么说的，我只是想——”他的声音猛地顿住，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一样，所有的话都断在了喉咙里。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听交警说，在你出事路段有将近一百米的急刹车印。我不敢想你当时听到那个消息时候的心情，你开出了多大的车速才会留下这些。”他的话语顿了顿，艰难低语，“小维…你该恨我的。我没想到随口编出的借口竟然会是你离开的原因。是不是如果我没有那么说，我现在还能拥抱到你，看到你对我笑……”柏锋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可在一旁的郁维，尽管全身都快被冻僵，可心里一直盘桓的怪异感却在这时得到了解释。

　　他知道了自己出房间时恐惧的缘由，知道了为什么两人的家成了现在的样子，还有这个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的现实——他已经死了。

　　可应该责怪柏锋吗？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爱自己的人了。

　　柏锋，我甚至愿意将剩下的生命都交托给你，又怎么忍心你因为我变得这么难过呢。郁维有些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从背后轻轻搂住他，最后一切终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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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柏锋，我的爱人。

　　所以请不要内疚，因为只要看到你开心，就是我最大的幸福^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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