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镜火

1、雨夜

　　我看看窗外，大雨一直在下，铅黑色的乌云重重的压在人心上，让人喘不过气。路上空无一人，家家关门闭户，因为这种天气除了淫雨的可厌，还有其更可怕之处。
　　黑衣的客人又叫了一壶酒，看样子他大有誓将我这小小酒店喝空的气势。因为这位客人衣着虽然朴素，却有着一种慑人的气势，而且一进门就丢过来一个银元宝，所以他要什么，只要我这穷乡僻壤的小店能够提供的，我是敞开供应。这位唯一的客人就这样也不说话，独自豪饮鲸吞，空酒坛堆了一桌，却不见丝毫醉态。我们这个绥关村，藏在山沟沟里，以前是个重要关卡，曾经有过几场惊天动地的血战。现在关卡早已成了废墟，除了偶尔来一两个出古绥关往北原去贩马和药材的行商，平曰里是难得来外地人的。这位客人孤身一人，不知从何来，也不知到哪去。若在往常，村里不管有闲的无闲的，早聚拢来打听这打听那了，不过今曰因着这雨，竟是一个来的也没有。我自己也是心神不宁的，都没怎么招呼客人。
　　黄昏将至，大雨仍不见停，空气中弥漫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湿冷气息。黑衣客人叫我上了店里最后一坛酒，却突然站起身来要朝外走。我赶紧挡在门口：“客官您要上哪里去？”
　　“到外面走走，怎么了？”
　　“外面正下雨呢，您不怕淋湿？”
　　“我正是要在雨里走。”
　　“...您还是呆在屋内吧，这种天气...实在还是不出门的好...”
　　客人仰天大笑：“你放心吧，我是走定了！”说完，他就提着那坛酒出门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很想追出去阻止，但实在没有那个胆子，终究还是关紧店门躲在屋里。
　　从门缝里看去，那位客人坐在村子中心的水井沿上，也不管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兀自抱着酒坛慢慢喝酒。天空开始雷鸣电闪，有低沉的轰鸣在群山间回响，我知道，那并不是雷的回声。
　　轰鸣声在渐渐清晰，那里面有脚步声，有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那若有若无，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我终于忍不住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去喊：“客官，您还是快回来吧！”就在这一刻，一道耀眼的闪电掠过，他们就出现了－－那些令村里人胆战心惊的地府阴兵！
　　我砰的摔上门，缩到柜台后面，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屏息抱头。刀剑激撞，弓箭划破空气，发出呼啸，人的嘶吼惊心动魄。伴随着声声炸雷，地面也在颤抖。村上的老人说他们是几百年前，一队死守绥关的戍卒。当年他们被遗弃在这边关，如今他们依然扼守在这里，每到雷雨天气就会出现，并且消灭任何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我已经警告过那位客人了，是他自要送死，这可不是我的错。然而我却又忍不住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形。人就是这样，明知道危险，却抑制不住要命的好奇心。于是我慢慢探起身，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向外看去。在那大雨中，十来个衣着破烂，皮肉朽坏的阴兵围着那位客人，然而那位客人却完全占了上风。他的手中握着一对奇怪的兵器－－一大一小两把剑，中间用锁链连起来，剑身通体透明，闪着诡异的蓝光。这蓝光在雨中的舞动如此美妙，以至于我一时忘记了害怕，一心一意的追随着它的光芒。我仿佛能够看清楚，它将雨滴斩开，穿透骨肉，溅起黑色的血花，这血花落在剑刃上，立刻就渗了进去。我好像还听到了它飞速游走时的嗡鸣，竟如钟磬一般动听。
　　不知何时，雨竟然停了。云破天开，一缕明净的月光洒落。风吹过，地上的那些阴兵化为尘土。那对剑也神秘的消失在那位客人的手上。我怅然若失的望着虚空发呆，竟没有注意到那位客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从那以后，绥关村的雨天再没有闹过阴兵。那对剑和那位客人也再没有出现过。

　　绥关村小酒店的店主用一声叹息结束了他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