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北石》秦示儿

17、定段赛

　　七月的棋坛一如七月的天气，火热而又令人焦灼，全国各地的少年带着信心和忐忑，风尘仆仆地朝武汉这个名副其实的大火炉聚集，参加一个在棋界具有神奇色彩的比赛——定段赛。

　　七月十号。

　　南生一行人在考试会场附近安顿了下来。

　　作为教练的夏老师跟家长们简单扼要地说明了一下注意事项和行程安排。

　　今年来参加定段赛的五个孩子，只有齐焱和吴南生没有参加过，夏老师大致说明之后，把该提醒的又跟齐焱和吴南生的家长多说了一遍。

　　“你们两位家长虽然是第一次陪孩子来参加比赛，但是你们不要太紧张，你们紧张容易影响到孩子们的情绪。”夏老师安稳了一下家长的情绪，又把比赛的事情说了一说，“明天上午开始定段赛的分组预选赛，你们家长也不用太担心，孩子们这一年多的学习很努力很刻苦，进入本赛基本上是没有问题的，你们今晚可以带孩子放松放松，明天比赛的状态也会好上很多。”

　　吴妈站在原地搓了搓手，连忙应和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听比赛规则听得不是很懂，但是听到老师这么说进入本赛没有什么问题，意思她懂得。

　　她从来这儿路上就一直担心着，自己啥也不懂，怕影响到南生的比赛，这么一来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一半了。

　　夏老师抬了抬眼镜，再次打量了面前的中年妇人，从站在那里开始就一直有些局促不安，来的路上跟其他家长也不一样，一路上风风火火地只顾着张罗吴南生的衣食住行，完全没督促过吴南生下棋比赛的事情，这几天也没见吴南生跟她有多亲近。

　　应老师在宾馆前台领了房卡，正忙着给家长们分发房卡，因为二楼房间不够，要有几个人被安排在三楼去住。

　　夏老师趁着空档，朝吴妈做了手势，示意吴妈借一步说话，待走到角落，夏老师开口问：“您是吴南生的家长？”

　　吴妈以前也给南生开过家长会什么的，而这次她紧张不安是因为看到其他家长很是重视这次的比赛，她真正担心的是南生的心情。

　　吴妈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得懂成年人的神色，听得清成年人的语气，夏老师问的话明显有不一样的深意。

　　她正了正神色，对夏老师笑了笑说：“我是南生的阿姨，凑巧我们家南生他姐姐出差去了，爸妈身体不好，坐不了长途火车，我们家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磕着碰着的一大家子都要心疼，这不家里商量了之后，就让我陪他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夏老师听出吴妈的话里带着不满，他便没有再追问什么。

　　吴妈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到了城市里做家政工作开始就一直在南生家里，带南生的时间比带自己孩子的时间还要长，说句远话，她带南生也就像是带自己的孩子一样，她读书不多，但是该懂的道理和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她的话意思很明确，他们家南生虽然爸爸妈妈姐姐没陪着一块儿来，也是金贵的孩子，没人能因此对他有不一样的看法，就算是老师也不行！

　　吴妈随后回了房间，老师们提前安排好住的地方是个小宾馆，地方还算干净，每家的孩子和家长住在一个房间里，方便照顾，安排的房间也是相邻的，只有那个叫邓玲儿的女孩子和南生相熟的单轶两个人跟着父母住在三楼。

　　她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还没进去，看见南生在摆弄在宾馆附近买的简易围棋，很便宜，几块钱的东西，两盒很粗糙的棋子，一张透明塑料纸做的棋盘，他坐在竹藤椅子上，在小圆桌上摊开的塑料棋盘上把棋子摆上，挑挑拣拣的，一会儿放黑棋一会儿放白棋，这两天她多少了解了些围棋的事情，他这应该是在摆棋谱。

　　她想了想，不打扰他，等会吃饭的时候再来叫他好了。

　　吴妈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转身朝远处走了十几步远，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拿出电话，拨了号码，电话”嘟嘟嘟”的声音回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七月十二号，每年例定的定段赛预选赛正式打响。

　　一大早南生等人跟着领队应老师和教练夏老师来到会场外等待，南生四下张望了片刻，再三确定他们只来了四个人，才张口问单轶：“怎么邓玲儿没来？不是还有十分钟就入场了吗？”

　　单轶偏过头真想白他一眼，这都可以算是到了上阵杀敌的时候，他还能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可面前的人浑然不知，满是天真懵懂地望着他，等着他给解惑。

　　单轶“唉”了一声，一脸生无可恋，挣扎半响，还是认输一样选择跟他解释：“因为定段赛是分男女进行的，男生参赛人数很多，所以会先进行一次预选赛，淘汰掉一些人，而女生报名人数相对少一些，不进行预选，直接进行本赛。”

　　“哦，还要预选，真麻烦。”南生撇了撇嘴，嘟囔着。

　　单轶补充到：“只有你和齐焱要参加预选赛，我跟程淼去年进了本赛前五十，按照规定，我们两今年可以不参加预选，直接进入本赛。03年的时候是不用预选的，是直接进行本赛的，04年才开始进行预选赛，03年前四十名直接进入本赛，每年的预赛都会淘汰掉很多实力不是太强的。”

　　“那你去年多少名？”

　　“二十四名。”单轶还不忘补充一句，“第二十一名到二十五名会颁发业余六段的证书。”

　　南生瞧单轶一脸挑衅的表情，真幼稚，又问：“那程淼多少名？”

　　“二十一名，挺可惜的，就小分差了那么一点点，说起来他运气真不怎么好，你猜猜他03年第一次参加定段赛是多少名？”

　　“03年？第二年要进行预选赛的那年？”

　　“对。”

　　“多少名？”

　　“四十一。”

　　南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同情程淼。”

　　“所以程淼04年预赛的时候是血洗了预赛的菜鸟们。”单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这完全是误伤。”南生乐坏了。

　　“话说回来，你和程淼今天还来赛场干嘛？”南生反射弧相当的长，这会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半搭聋着眼皮看单轶，想着，居然还有这种操作，明明都来赛场了，却只有自己跟齐焱要进去比赛，真是狡猾！

　　单轶摊了摊手说：“给你们加油鼓气呀。”

　　南生听这话更忿然，他进去比赛，单轶这家伙作壁上观！

　　“那预选要下赢几盘？”南生问。

　　单轶扶额，虽然比赛在即，还是没忍住，直唠叨他：“赛九轮，六败淘汰，两组前五十名进入本赛，再决出最终的前二十名定段，夏老师说的话敢情你一星半点儿都没听进去，你偶尔也对比赛规则上上心呀。”

　　南生听了前半句就自个琢磨起来：一天下两盘棋，九轮赛完就得下五天才能结束预赛，南生有些苦恼起来。

　　单轶难得见着南生皱着张苦瓜脸，以为自己说他说过头了，说得他都有些沮丧了，这比赛前可不能影响斗志，又换了温和点的语气说：“我就说说你，你别太当真，别苦着张脸呀，好好下，进本赛没问题。”

　　南生把右手的手指头一个一个扳着数了一遍给单轶看：“单轶，预赛都得五天，定段赛一共得比多少天呀？”

　　“两个星期呀，夏老师说过的，你怎么了？”单轶看南生越发垂头丧气的。

　　“可是我暑假作业一点儿都还没做呢，输棋了的话还得回去帮秦小柔写暑假作业。”他姐出差回去会查他作业的，要知道他一个字都没写，一准揍他，他光想想人都焉了。

　　单轶额头青筋直跳，一个没忍住，一巴掌豁到南生后脑勺上，吼他：“那你不晓得赢了棋回去呀！”

　　“哦。”

　　此时的吴南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三百多个同龄少年角逐厮杀，拼命争夺本赛的入场券的比赛。

　　与此同时，赛场外的另一头，带着工作任务来到现场的许矅和老谭两人开始扛着设备，小心翼翼地采访起比进去比赛的少年们还要紧张的家长。

　　定段赛对记者采访是有时间要求的，他们记者前后只有半个小时的采访时间。定段赛的赛场纪律非常严格，比赛开始后，家长们一律不允许进入赛场，领队和教练也是要早早离场的，留给他们记者现场拍照的时间也不过只有十五分钟。

　　到了进场时间，参赛的少年们陆续入场，他扛着的摄像机斜着方向对着赛场大门，捕捉到刚好进入的熟悉身影，那个叫黎北石的少年正不疾不徐地进了赛场大门，腰板笔直，每一步都带着异于他那个年纪的气魄和干劲儿。

　　他不由间出了神，跟着少年们进场的老谭在门内叫他：“许矅，愣着干嘛？快进来，等会儿要关门清场了。”

　　许矅随后收了机器小跑着进入了赛场，他前脚踏进赛场，工作人员准备过来关上大门，他转过身，站在赛场内看了一眼赛场外面：家长们不似先前那般健谈，少年们入场后门外便寂静了下来，大多数家长都坐在那里或是立在墙角默默地看着墙上的对战表，鲜少有那么几个相互讨论，闲话家常一些往年经验。

　　他们在门外度秒如年地等待，等待从门内出来的孩子是洗礼之后离职业棋士更近一步，还是名落孙山，明年再战......

　　听老谭说，这些大多都是数朝元老了，彼此之间相熟，一年又一年地陪着孩子来参加比赛，他们付出的远不止身体上的辛劳和金钱上的投入，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重压和前路漫漫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