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北石》秦示儿

10、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二天，周日，南生七点钟从被窝爬了起来，平时上学吴妈七点四十分叫他起床，他都还要再床上赖个十几分钟，今天起个大早，倒是让还没来得及做早饭的吴妈忙的手忙脚乱的。

　　南生七点半出门，没有让人送，一个人坐的地铁到石林路，在路口公交站等了七八分钟，单轶匆匆赶到，看到他的时候吃惊了一下。

　　两人打了招呼，便往左手边的街道走了。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

　　“单轶，这里看着好熟，那边是不是我们刚才走过了？”南生指了指右手边的方向。

　　“啊，没有，这个，前边那个路口临时在施工，所以我们绕开走的。”单轶挪开眼睛，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怕被识破，尴尬地解释。
　　他没想到南生这么守时，还提前到了，为了避免太早到老师家里，打扰老师吃早饭，他只好悄悄地带着南生在周围绕了一圈，走的远路去老师家。

　　南生跟着单轶到了余跃八段的住处，跟师母打了招呼，像往常一样径直去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里边只有对弈用的矮桌蒲团和棋盘，像极了古人对弈的地方，以及靠墙立的两排书架，书架上摆放的几乎都是围棋的书籍和一些棋谱。

　　单轶之前告诉过他，他老师很是注重下棋的环境和气氛，认为只有在合适的环境下，平心静气，才能在某个刹那下出意料之外的一手胜负棋。

　　单轶进屋连忙打招呼，南生立马跟在后边局促地问好，应该是绕了一段路的原因，来的反而晚了一些，他们一进屋，看见四五个人已经围着棋盘，正在讨论棋局。

　　“单轶，这是你昨晚上说的棋院的同学？”
　　问话的是坐在最中央的人，余跃八段，也是这一屋子人的老师。

　　“是的，老师，他叫吴南生，四个月前来的棋院。”
　　单轶简单地介绍了两句。

　　南生没见过这种场面和气氛，有些紧张，吃吃地再问了次好。

　　“过来坐。”余跃八段招呼他们过去，又对周围站着的几个门生说，“都坐着吧。”

　　余跃八段看起来应该也差不多四十岁左右，看着是个亲切和善的人。

　　单轶跟南生走过去，规矩地坐下。

　　“正好我们在摆上周富士通赛最后决赛的那盘棋。”屋子里靠左手边坐下的门生黄清瑞三段把手上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还没摆上几手，小单，还有那个......南生，你们也一起看看吧。”

　　单轶接过话来：“是上周陶一然五段的那盘吗？”

　　南生一脸懵，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棋盘刚开局的几手棋。

　　“没错，是那盘，是盘不错的棋。” 黄清瑞三段又继续摆了几手棋。

　　余跃八段看着棋面，笑着说：“宋老教的好徒弟啊，虽然林老的大弟子贺源这次保住了冠军名头，看样子也是勉强，贺源九段黑棋这一手退得及时，要不然这一局怕是要让陶一然占了先，若是真让他赢了这一局，凭借富士通大赛冠军头衔，陶一然今年应该能升九段了。”

　　“职业五段升九段这么容易吗？”
　　开口的是南生。

　　顿时屋子里寂静一片。

　　刚才还听得激动的单轶瞬间表情卡在了那里，转过头来看一脸茫然的南生，半吵半嚷地说：“南生你知不知道想要在国际大赛里赢一次世界冠军有多难！”

　　“原来那个富士通赛是世界大赛。”吴南生一脸懂了点的表情。

　　单轶顿时石化，老师和同门都在场，几乎一时间言语顿塞。

　　他苦笑着脸对南生解说：“按照中国棋院规定，凡是获得世界级大赛冠军的一律晋升成九段，我说你就算不知道棋坛上升段规则，你好歹得了解点大赛制度和名称吧。”

　　“那有什么关系，以后都参加一次就知道了，何必专门去记着。”

　　黄清瑞三段在一旁听得手上的棋子掉落回了棋篓里。

　　单轶嘴巴张着，不知道还能以什么理由去反驳他。

　　“哈哈哈。”余跃八段笑出声来，打破了僵局，朝南生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志向，有志向，南生你今年几岁？”

　　“我八岁。”

　　“让我突然想起叶森五段来，他定段的时候是十四岁，比赛的时候只顾着专心下棋，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搞清楚定段赛是怎么采用积分方式计算最后成绩的。”

　　闲谈间，棋局已经复盘。

　　南生盯着棋盘，这个陶一然五段下的棋路似曾相识，他几乎都能了解他下的每一步的意图和走势。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了不起的人，无论是落败的陶五段还是赢棋的贺九段，下的都很是缜密精细。

　　余跃八段说，下棋就像是两个在过招的高手，一丝疏忽就会满盘皆输。

　　分析棋局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单轶跟南生离开了老师家。

　　“单轶，看职业棋士下过的棋局好有意思，要是能现场看到比赛的话，肯会感觉就像是站在战场边上观摩一场大战一样。”南生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自己在跟林爷爷下棋的时候一样，忐忑不安却又难掩兴奋。

　　“看把你激动的，不过你如果想要看现场比赛的话也有机会，我听老师上次说，今年的围甲比赛秋季赛刚好安排在本市进行。”
　　单轶之前听说的时候，已经拜托了黄清瑞三段到时候带他进比赛会场去看了。

　　“围甲比赛又是什么？也是世界级的比赛吗？”

　　“真是败给你了。”
　　单轶嘴上这么说，还是耐心地给南生做起了科普：“围甲全称是中国围棋甲级联赛，是国内不同省市的职业棋手组成代表队伍进行比赛，虽说是国内的比赛，最近几年日韩也有职业棋士作为队员参加，输棋的队伍会降级，第二年只能参加乙级联赛。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也就是说参加比赛还能跟国外的棋手下棋？”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只有职业棋士才能参加，要通过定段赛的职业棋士才能参加！”单轶现在是越跟南生走的近，越是没法冷静地好好跟他说话。

　　“听着呢，我知道，我知道，我没那么无知。”

　　单轶鄙夷地看着南生，一副“你还真就是无知”的表情。

　　******
　　转眼到了十一月份，周一，南生照常放学去了棋院，上个月的月赛成绩出来了。

　　十月份的时候，程淼升入了一组。

　　这个月从二组升上一组的人，除了势头一直不错的齐焱之外，还有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黎北石，让人意外的不是他升上一组，而是升上一组的速度之快。

　　而没有再被安排参加比赛的南生，依旧是排名二组最后一名。

　　对于这件事情，最高兴应该是秦小柔了，知道成绩当天下午，秦小柔理所当然地把书包丢给了南生，幸灾乐祸地说：“看来我又可以一个月不背书包了。”

　　南生闷声单肩背着书包，不跟她说话。

　　“南生，你先跟我说说，我记得南初姐跟我说过，你连续两个月排名倒数就会被劝退的，是不是？”秦小柔穷追不舍地问。

　　“要你管！”
　　南生这会儿心里正不是滋味，要不是不给他安排比赛，他怎么会又是倒数第一！

　　“我就管，你快说，你快说，我得知道下个月还有没有机会再让你给我背书包的机会呀。”

　　“你！”
　　南生被气的跺脚。

　　“你什么你！”
　　秦小柔也不甘示弱，双手叉腰盯着他。

　　南生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他姐时常教他，不能跟女孩子计较，所以他搭聋着脑袋，不理秦小柔，大步继续往前走。

　　“你到底会不会被赶出来呀，你倒是告诉我呀！”
　　秦小柔在后边小跑着追他，不停地问，“南生，你等等我呀，你是不是已经被撵出来？南生——”

　　关心这个问题的不止秦小柔一个人，还有此时此刻坐在棋院院长办公室的夏老师。

　　夏老师坐在尹老对面，尹老这个月还没来过棋院，一来棋院就问他这个月的月赛成绩，这件事情他也很为难，之前院长的意思很明白，可是他必须按照棋院的规矩来办事。

　　他拿了月赛成绩排名递到尹老面前，实话实说：“院长，吴南生这个月又是二组最后一名。”

　　“这样啊。”
　　尹老下意识地去兜里摸烟，摸了个空，他身体大不如前了，现在家里边明令禁止他抽烟，今天出门的时候刚被大孙子收缴了他私藏的烟，这下是无烟可抽了。

　　“院长，棋院有棋院的规定，我们得按照棋院的规矩来才行。”夏老师表明立场。

　　“这样啊。”
　　尹老嘴上说着话，手上没摸着烟，眼睛在办公室桌上四处瞧了瞧，看来也没给他准备烟，只得叹了一口气，就此作罢。

　　夏老师看在眼里，尹老看样子是认可了他的决定，这是在为吴南生可惜叹气。

　　“院长，这周之内我会去通知他的家长，也会单独跟他谈话，说明一下情况，让他尽快离开棋院的。”尹老师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框。

　　尹老这才反应过来，笑呵呵地说：“夏老师你不要总是这么严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孩子们下棋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要是开心下棋的孩子，棋院都是欢迎的，也是愿意帮助这样的孩子走上职业的道路，这是棋院建立的初衷啊夏老师。”

　　“是的，院长。”夏老师自认为自己也是秉承棋院的理念在教书育人，“我完全赞同院长的说法，可是吴南生并不是这样的孩子。”

　　在尹老看来，夏老师是个严格的导师，也是个负责的老师，不过，太过于墨守成规了些。
　　“我没有要让那孩子退出的意思。”

　　“院长！”夏老师还想说些什么，据理力争。

　　尹老手在空中压了压，示意突然站起来的夏老师稍安勿躁，笑着咳嗽了好几声，“夏老师，我刚才的话也说的不对，孩子们不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没有一个远大的目标和理想，一个恒久的信念和毅力，也是成不了大器的。”

　　夏老师不做声，尹老说的也是他的想法，他无法像尹老这般看重吴南生，这也是原因之一，一个有恒心而上进的人是绝不可能连续两个月倒数第一！

　　“我虽然不在棋院里，却一直关注着那孩子，以前那孩子太随性了些，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下不了像样的白棋，也可能是黑棋下的多了。在他能接触到的圈子里，没有棋力相当的对手，时间长了便没有什么斗志了，来了棋院也只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喜好在下棋。”

　　尹老想起昨天单轶来看望他的时候，给他看了几局那孩子下的棋谱，“我看过那孩子最近这段时间的对局，最后一局他赢了。”

　　“吴南生这两个月月赛只赢了与高冉的那一局！”
　　夏老师知道吴南生赢了最后一局，赢的是一直停留在二组，而且明年就无法再在这里继续下棋的高冉，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棋谱是可以看出下棋者的心情和心态的，那孩子现在的心态跟之前已经全然不同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让那孩子开始认真起来了。”尹老心情很好，笑呵呵地说，“但是现在我很期待看他以后会成长成什么样子了。”

　　“院长，这不符合棋院的规矩。”夏老师坚持自己的立场。

　　“让那孩子一直下白棋，也不安排出去比赛，的确是不符合棋院规矩。”

　　“院长。”夏老师无奈。

　　尹老娴熟地偷换了概念，十足是个固执不讲理的老头，“那孩子启蒙得晚了些而已，给那孩子一次机会，以后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尹老的再三坚持，夏老师不得不妥协了：“院长，只此一次。如果下个月吴南生还是最后一名，就算您说再多的好话，我也会坚持把他劝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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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单轶学霸从现在开始化身为南生的科普小帮手，职业棋手开始慢慢登场~~
度娘科普：富士通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本赛采取单败淘汰制。是世界上最早举办的国际职业围棋比赛。该赛事于1988年创办，每年举行一次，到2011年24届后停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