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9.【旁观者清 - 岡目八目】 ...
-
『欣，笑喜也。』
在中国古代东汉时期著名文人许慎所著的《说文》中，有这么一个字的解读，大抵意思就是快乐开心，自然也有欣欣向荣的意思，总之是很好的寓意。所以，少女时常觉得这似乎就是自己名字的含义所在，父母希望她开心，往后的人生中一帆风顺，所以予她名为『欣』。
然而偏偏自己姓『白』，那『白欣』岂不是『白白空欢喜』的意思了？
人生处处欢喜得意，结果却是南柯一梦。
——大概，给她取名的爸爸没有思考过这么深奥的问题吧。
少女全身赤裸站在浴室里透过朦朦胧胧的雾气去看镜子里模糊不清的自己——黑色的长发及腰，因为不爱打理导致发尾毛毛糙糙，长至额前的刘海半遮双目，皮肤与其说是白皙倒不如说是毫无血色——一个瘦削的人影映在那双墨黑色的眸子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其实白欣并不是一个病弱的体质，只不过有个贪凉的性子，平时不见太阳，活得和中国古代僵尸以及西方吸血鬼没有多大区别，此外就是她血糖不达标导致的营养不良。好在女生天生性格似乎就比较跳脱，算得上是『自来熟』的一类，因此也没有把她纳入『阴沉』那一型。当然，她也不是很在乎别人是否觉得她阴沉难亲近。
实际上，她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
白欣把自己的头发包进一块干燥的白毛巾，用力捏紧挤出些水，然后就开始毫无章法的胡乱擦起来，此时就听到浴室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走到门外停下后轻轻敲了敲门：
「小白，吃饭了哦。」
「好的，妈妈。我马上就来！」白欣把毛巾扔到了洗衣篮里，随意套好居家服，就抓起一旁的吹风机胡乱吹了吹，稍稍收拾了下东西然后顶着半湿不干的头发下楼了。
「快去帮你哥哥摆饭桌。」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白欣嘴上应着，快步穿过客厅走到虹村修造旁边，伸出手接过筷子摆了起来。一旁的虹村似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站在一侧靠着墙：「小白，你今天去篮球部感觉如何？」
「感觉？」白欣随手摆好最后一双筷子，瞥了一眼桌子上整齐的五双筷子，才叹口气转过头来。
「恩，你不是被日野学妹领着去参观了吗？」
「诶，我想想哦，怎么说呢？……哥哥你好凶？」
「诶？！」虹村站直了身子，他稍稍有些吃惊，「什么啊？」
白欣一边帮着妈妈接过手各种餐盘里的东西，一边开口：「我和佐藤同学去的时候看到哥哥训一军队员了，好像是黄濑那家伙？还有个黑得很有阿联酋石油王子风范的家伙。」
「……」虹村一点也不想知道阿联酋石油王子是谁。
「啊啊，想起来了，中午的时候似乎打过招呼了，叫青峰、青峰什么来着？」
「……青峰大辉？」
「对对对，就是那个『黑包公』。」白欣一摆手，语句尾的三个字换成了中文，但虹村也不想再去打探那是什么意思了，总之肯定不是好话，「……总之我们就是那个时候去一军那边参观了，本来看上去挺高大上的，结果哥哥居然大吼着动手揍人了呢！」
「嘘——！」虹村一瞬间紧张起来，他跨步到白欣身边然后低声道：「小声点！要是被老爸知道我揍人了又要被收拾了！」
「啊啊，忘记哥哥你以前还是个战绩累累的不良少年了~」
「都说了快闭嘴啦！你想让我死吗！」
「还不是哥哥你要问的……」白欣看着一脸紧张的虹村一副『你自己挖坑跳怪我咯』的表情，后者眼神攻势下，她终于耸耸肩放过了对方。
「唉，小白你真是越来越可怕了……我去叫爸爸和弟弟来吃饭。」虹村松了口气后，最终无奈的摇摇头，转身上楼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最早他提出的那个有关对于篮球部印象的问题被白欣就这么轻易的掩饰过去了。
确实，白欣的这个能力是很难被人察觉到的，不论是之前日野和她的对话，还是此时虹村和她的笑谈，白欣总是能以自己跳脱的性格作为前提，然后通过理科生的神转折思维，用巧妙的语言技巧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引导，结果最初的那个话题就掩埋在了之后一堆不相干的话之后。乍看上去有些鸡肋，但是在关键时刻却尤其管用。
特别适用于遮掩真实的想法，总是顺手即来，屡试不爽。
这算得上是白欣从小养成的一个习惯。
对『哥哥』也运用这样的语言技巧，实在是因为她和对方并没有相熟到可以吐露真实想法的程度。虹村修造是她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哥哥』，而这个『哥哥』的存在在她十几年的人生中是最近才出现的，准确来说，是最近一两年才有的概念。
简单来说，虹村修造的父亲和自己的母亲都是再婚人士，因此他们的结合实际意味着两个家庭的结合，一方是虹村修造和虹村修造的亲生弟弟，一方是年龄夹在中间的白欣。当然，对于他们这种还特殊一些的重组家庭来说，这也是两个不同国籍和文化的结合。
白欣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上海籍，有着所有中国母亲式的唠叨和威猛。现在转变成在家做羹汤的『大和抚子*』是因为她和白欣的生身父亲离婚后遇到了虹村修造的父亲，两人情投意合，借由着白欣母亲出差到日本的机会上演了一场算得上轰轰烈烈的跨国式办公室恋情，最后排除万难的情况下，在白欣小学六年级毕业那年，母亲带着白欣一起移民到了日本。于是，白欣有了一个继父，以及一对继兄弟。
一开始，母亲为了让她习惯在日本的生活，暂时融入新的文化环境，并没有早早选择直接到东京和虹村一家三男住在一起，而是带着白欣去了大阪的一个中日国际学校，白欣在那里接受了中学一年级教育，期间母亲也带着她与虹村家的人接触了不少，最终在二年级开学之际决定将白欣转到和『哥哥』虹村修造一样的帝光中学，只是转学手续耽搁才导致白欣到了五月份中旬才开始了她的东京生活。
所以，实际算的话，白欣和虹村修造相识也就是一年零几个月，就兄妹的关系来说确实算不上熟稔。
只是，白欣始终不太明白，虹村修造似乎就很自然的将她放到了妹妹的位置去关心，明明只是比自己大一岁的少年，却会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摸着她头，微微倾身朝她笑，声音带着男生变声期时特有的一丝沙哑：
「小白，我是虹村修造，以后有谁欺负你，我替你收拾他！」
白欣抬头看着那个比她高出一些的少年，墨一般黑的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能印出少年笑得真诚的一张脸，可她此时心里却想着：
——是叫『欧尼酱*』好呢？还是『欧尼桑*』好呢？
——啊啊，所以说，移民什么的，日语什么的，哥哥什么的……
——真是麻烦死了。
>>>
「诶诶，听说了吗？这次学园祭似乎是六月份开啊？」
「什么呀？怎么会赶在梅雨季开？万一是雨天怎么办？」
「没办法，因为这次似乎还有中学创立纪念日*在其中呢。」
「是吗？可是，比起这个我更头疼一个星期以后的期中考啦！」
「不提期中考不会死的啊啊啊啊啊……」
「这次要是偏差值*不过55我肯定要被收拾一顿的。」
「55？你这家伙越来越厉害了，我能到50就不错了！」
以上对话来自于帝光中学二年C组的两名学生，他们课间的窃窃私语被不少学生听到，一时间教室里陷入莫名的安静中，就连后排以往比较热闹的黄濑区域都没了声响。
确实，绝大多数的帝光学生每到接近五月底的时候就开始怨声载道，全校的氛围以『要死要活』四个字来形容实在再恰当不过，期中考的来临让每个学生都收起了其他心思，连一时间沸沸扬扬的年级花边新闻都收敛了不少，所有人都开始复习上半年所学，而对于新加入的佐藤葉和白欣来说，第一次在帝光的大考未免来的有点不是时候了。
白欣的情况好一些，她在大阪所学和在帝光所学的并无大差异，但是佐藤葉却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学习危机』中，她所有的时间都基本被用于期中考复习，就连午间休息和下午回家时都抬着书一脸认真。
黄濑侧过头看了眼正在苦读国语课本的佐藤葉叹了口气，他还记得之前带着篮球部众人尾随女生和赤司回家时的情景，固然那个时候佐藤葉的反应明显透露了些问题，但是给他们当头一棒的则是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语气却似笑非笑的赤司。
『对啊，我和佐藤桑确实是『同居关系』。』
——少年只说了一句话，所有人就僵住了，但是恶劣的是对方居然就只说了这句话，然后便一个字都不解释，带着一旁脸色有些僵的佐藤葉扬长而去。
黄濑等人当然不可能去找不算相熟的佐藤葉询问，更没有胆子在捋了虎须的情况下，又再次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去招惹赤司，于是这个疑问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喉间，问不出去，却也不甘心咽下，一时间这个问题把他们折磨得不轻，除去没怎么参与的绿间和只是被抓来充数的紫原以外，其他人在好奇心得到煎熬的同时，也被赤司训得要死不活，就连桃井也接到了不少分析数据的任务。
更别提青峰和黄濑两个主要挑起事端的人了，两人被罚得就连灰崎那家伙都似乎看不过去似的问了句『你们到底是怎么惹了赤司了』，足见其惨烈不是一言两语可以概括的。
只是——
黄濑悄悄抬眼瞥着身侧的少女，金黄色的瞳孔里是对方端坐低头读书的身姿，女生的皮肤白皙透明，逆光看过去时看得到对方眼帘垂下时的弯翘睫毛，被阳光打上了高光，宛若镀金的鸦翅一般。
——果然放不下心里的疑问。
黄濑的好奇心从出生起首次被刺激得上蹿下跳，最早的缘由是因为赤司，那个人一直都是『完美』这两个字的化身，当然，完美这样的词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但是黄濑也没有见过比那个人更接近完美的人了，所以最早知道对方也许和一个女生有不寻常的关系时，有种赤司征十郎走下了神坛的错觉。
就像青峰他们怎么都不相信赤司有了『恋人』一样。而现在看来，似乎确实很难界定对方的关系，似乎除去下午一起回家以外，身为事件主角的两人似乎没有多少接触。平时说话、相处也是一般同学的样子，就连绿间一时间似乎都没说出什么结论来。
他们抓耳挠腮胡乱猜测时，赤司就像是毫无察觉一般没有反应，只是一旦有所试探，对方就露出了那种恶劣的表情——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怎么看都像是一只玩弄猎物的狮子。
「黄濑你怎么又看着佐藤桑一脸痴汉啊？」突然斜后方有个幽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哦，还忘了身后还有个『祸害』呢。
对面的女生似乎是听到了白欣的话语，然而也只是顿了顿看书的目光就不再理会了。黄濑余光里瞄到佐藤葉的表情顿时有些想死，就差没哭出来了：「小白，你行行好闭嘴行不行？」
「不行。」白欣手上转着一支笔，数学书上的公式都要被她的笔记淹没了，「你都被我抓到三次了，你是真对佐藤同学有意思就快表白，我看得好内急。」
「……」
「对啊，黄仔。」后方的紫原也突然接过了话，由于含着一只棒棒糖而吐字含糊不清，「连我都看到不止一次了。」
黄濑差点没跳起来：「小紫原你不知道原因吗！！！」
「啊？不知道啊？」对方脸上出现了匹配的茫然表情。
「就是——」黄濑原本高高的音量不得不硬生生顿住，他咳嗽了一声，拉低了音量：「……就是上次小赤司和小佐藤一起回家我们跟着去被发现的事情啊。」
「黄濑君，」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佐藤葉突然开口了，她微微侧过身，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然而话语里似乎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请不要用那个名字称呼我，我会很困扰的。」
黄濑想了想似乎对方拜自己的粉丝团所赐被闹得鸡犬不宁，只好露出一个讪讪的笑，抓了抓脑袋，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白欣打断了：「黄濑你是说这个吗？」
黄濑眼前是对方的手机屏幕，原本还有些被吓一跳，结果看到内容的时候他就一把拿过了白欣的手机，然后迫不及待的拿给紫原看，语气活像是得了骨头的金毛犬：「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小紫原你看！」
「诶……？」紫原勉强打起精神看了一眼，手机里是背着光的两个人走出校园的模样，他嘴里喃喃着，过一会儿似乎觉得不大可能就不感兴趣的低下头去翻抽屉里的零食了。
「就是说有可能啦！小赤司又不肯说！小佐，啊，不，佐藤桑也不说……」
「并不是我不想说——」被多次提及的佐藤葉不得不解释道，结果才开口就被门口C组的助教老师小川葵打断了：
「各位同学上午好~」
好不容易说到重点的契机就这么被打断了，黄濑不由大失所望，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把手机还给白欣，结果对方拍了拍他的手背，一副接待下级的模样，说了句黄濑听不懂的中文：「骚年加油，革命还未成功呀！打到大地主！解放贫下中农！」
「小白你就别挖苦我了……」黄濑虽然听不懂，可大抵也从一旁佐藤葉变得微妙的表情中得知一二，最后还是叹口气转过头看向了讲台上的小川葵，对方元气满满的声音从讲台上传过来——
「想必大家也从之前的校报上面听说过了，这次的学园祭要在六月份开，也就是期中考结束后，每个班都要准备自己的活动哦，同时，学校的创立纪念日也打算一起借着这次机会庆祝，所以学校会比较重视哦，大家有什么好点子就提出来哦~」
「老师要是下雨怎么办呀？六月份可是梅雨季呢！」前排的男生突然提问。
「那也没办法了，这只能之前多挂点晴天娃娃*了，希望不要下雨吧，要不然好多活动只能在室内举办了。」
「大家觉得『下午茶的饮食店』如何？」有个班里平时颇为活泼的女生站起身，她才一出口，结果似乎班内不少女生就觉得不错了。
「下午茶的话……需要很多室内装饰吧？」小川葵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要用厨房什么的，之后似乎还要去抽签呢……」
那女生一脸『这不是问题』的自信表情，看着周围的同学又高声道：「怎么样？下午茶的话也可以做的很有特色和格调嘛，而且女生们可以负责内部装饰，男生只要搭把手就好了。」
教室里的男生似乎面面相觑几秒后没有更多的建议，加上女生已经包揽了大部分工作，就有几个也应了声同意，最后连黄濑的注意力也被这个事情拉走了，他转头兴奋的和白欣说：「下午茶似乎英式的最为正宗吧？」
而紫原在听到『下午茶』和『饮食店』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显现出了平时完全没有的精神状态了。
佐藤葉怔愣着似乎还在理解所谓的学园祭是什么，但白欣看着已经兴奋到开始窃窃私语的女生们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后来的事实证明，白欣这位『仙子』已经晋升成为了『座敷童子』一般的存在。
她的预感往往都非常的准。
*备注：
大和抚子：性格文静，温柔稳重并且具有高尚美德的女性的代称，也一度被日本政府作为宣扬父权社会意识形态遵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传统日本女性。
欧尼酱（おにいちゃん）：比较亲昵的说法，哥，老哥的意思。
欧尼桑（おにいさん）：标准说法，哥哥。
有关于虹村修造的家庭补充设定：原著设定中虹村就是又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这里作处理把白欣处理成为了不同父不同母继妹，而虹村则是和自己弟弟同父同母，应该还是属于设定以内的。
有关于学园祭和中学创立纪念日的设定在黑篮官方小说中有提及。
偏差值：平均一般为50，最高75，最低25。
晴天娃娃：一种悬挂在屋檐上祈求晴天的布偶。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009.【旁观者清 - 岡目八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