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响》魑魉

3、第二章 这对父子

　　三军凯旋，百姓夹道欢迎，万人空巷。
　　城门大开，禁军的长枪横挡于街道两旁，毫不费劲的维持着秩序。帝都百姓都很有秩序的排列成队，默默注视城门那头。再过一儿，他就会凯旋而归，带着他
　　引以为傲的军队一起；着上他的荣耀，披着他的光辉，与他战无不胜的百万雄师，一起回到他们至高无上的位置，无人能替。
　　“来了来了！”有人这样喊，然后，全城皆静。
　　执旗手率先跨马而入，在左的棋手手中高举的，赫然是整个王国的心脏——象征不败之师的“迟”字帅旗。
　　而右边，黑色的旗面上一轮金光闪耀的初升旭日，便是他月隐国的标志——金日破晓。
　　马上之人一手执旗，一手握缰，脊背挺得笔直，整个看上去高大、而威武。就连那胯下战马也似是受着威严气氛感染一般，将步子迈得缓慢而沉稳。

　　王者的车驾自是位于整支队伍的正中，八匹通体雪白的纯种战马身后是巨大豪华的马车。当这豪华的车驾缓缓驶进城门，全城百姓皆高呼着“万岁”而跪。禁军收了长枪，侧立一旁，单臂抚胸，跟着百姓一起高呼他们的王者。于他们而言，迟恨就如神般将他们护佑，似父母般予他们温暖。王者，能做到如迟恨这般的，几乎为零。而他，却做到了。
　　端坐车内，因着车窗极大，所以他能将车外之景一览无余。那挂于精致面庞上的，是将血战沙场、长途跋涉的疲惫之色掩去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迟恨挥手，即便他们伏着身低着头，他仍旧挥手，向着他们回礼。
　　然，在他们看不见的车窗里，此刻正有一翩翩少年伏在他们伟大国君的膝盖上睡得正香。
　　座驾上，驾车的双生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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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转醒，自己已然是置身于一张柔软大床上了。少年转头打量房间，甚觉奇怪，明明应该是王宫之中，却不能再房中找出一丝帝王家的奢华。反而，这间房间很别致，像极了他尚处年幼时，母亲常去的那间竹林小屋。
　　“醒了？”蓦然回首，迟恨正坐在床沿，微笑着看着他。
　　这时候一般人都会如何反应呢？对。如你所想：惶恐地起身，然后，匍匐于地，大呼该死……但，眼前这位少年却是为了应付而起身。
　　然而，这些他都未来得及做，便被宽大的手掌生生摁了回去：“没关系，只有我们的时候，允许你放肆。”
　　少年愣，只能傻傻的望着床沿上的人久久未语。而他则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怎么会在床前守着呢？少年想，此刻的他应当是端坐于朝堂或书房，与他的王公大臣们商议战后废墟的治理及管辖的。但却独自守在他床沿，这是为何？
　　心有疑惑，他很自然地就写到了脸上。迟恨微笑，精明如他，怎会不明白那孩子心中之疑？
　　“我把会议推迟了，晚上有庆典。所以，这白天的时间，是我自己的。”说完了这么些话，迎上少年疑惑的目光，迟恨方才搖头苦笑，自己太多话了。
　　然，迟恨自己也十分奇怪。不知为何，面对着少年的时候，自己不知不觉变得话多了。莫非，自己也成了那聒噪的好色大妈了不成？
　　“吾王的事，小民怎敢多管。”少年开口，用着平淡的语气。这几天于迟恨的日日相伴，他已经学会了用这样的语气跟这位伟大的王者说话。
　　迟恨轻微一笑，脱了金靴。兀自倒在那宽大的床上，以手枕头，只觉无限惬意。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在这个孩子身边，就不自觉地放松了。
　　没有所谓的伪装，那些个大臣们表里不一的脸，早就看到令人作呕。只有身边着小小人儿那纯真的面容，才让他感到些许真实，及那微小得几乎快被他忽略的，对这个残酷现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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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宴开始，歌舞升平。
　　王侯公爵，达官贵人皆聚一堂，为了他们君主的再捷而庆。从上次战争后，朝中的一些老官员多数已经不在人世，因此这些新进的官员们对他们君主的神勇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但是这次，迟恨的表现无疑让他们心悦诚服。
　　此番叛乱的那座城池，位于月隐国最南方的边境，地处天险，是个易守难攻的堡垒之城。如果此次迟恨派遣他身旁只是的得力大将而不是御驾亲征的话，估计攻下这座城得要三月之余。然而，迟恨只用了一个月，就轻松地让如此天险要塞攻陷，可见迟恨拥有的，是怎样所向披靡的力量。
　　“吾王驾到！”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喊，迟恨便在众人带着崇拜、敬畏及尊敬的目光中走进了这宴会的大厅。一身明黄的龙袍合身而那一头的青丝却是随意的任它散落肩头，让人觉得威严而不失亲和。
　　“吾王万福！”待到迟恨坐上主位，一干大臣便伏下了他们自认为高贵的身躯，向他们的君主行上大礼。
　　“众爱卿平身。”迟恨坐在高高的御座上，一手执杯，一手朝向众人挥了挥。
　　“谢吾王！”众臣整齐地起身，默默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迟恨发话。
　　只见迟恨不慌不忙从座椅中站起，将手中酒杯举向众人，道：“此番南方作乱，幸得几位将军心思缜密，计划周到，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将叛乱镇压。在此，孤代表日殁城的百姓们，敬上几位将军一杯，聊表谢意。”说罢，迟恨双手托起酒杯
　　仰头一饮而尽。
　　“吾王英明！”待他将酒杯倒扣，群臣再次应声附和，也将手里的杯中物一饮而尽。
　　“各位爱卿不必拘束，今夜，且让我们摒弃那缚手束脚的规矩，大家畅快痛饮吧！”
　　“谢吾王！”
　　好不容易忍着心中不快将这一席场面话说完，迟恨已是十分不爽了。他本就不喜好这样充满阴谋、算计与阳奉阴违的场合，只不过因碍于身份而不得不出场。现在该做的都已经了，他自然也就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于是，在随便找了个理由之后，他便大摇大摆地丢下一干大臣，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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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宫御花园
　　支开了所有下人，迟恨沿着王宫那条人工开凿的月玉溪慢悠悠地走着。已是夜色迷之时，一镰幽月于深空高挂，将那不多却异常明亮的白光直直地打在沿溪的小路上，使得本就幽静的小路更显凄清。
　　除了照明小路，月光也为迟恨镀上了朦胧的一层纱似的淡光，映衬着他身上那明黄的龙袍，此时的迟恨就如同一支点燃的蜡，将无尽的黑暗照亮。
　　不远处，御花园里的那座凉亭之中，端坐这一位美丽的少年。早在迟恨刚踏进花园时，他便看见了。只是，他没有起身，没有出声呼唤，就只这样坐着，静静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若现在是有旁人在场，这亭中少年定会被冠上大不敬之罪给斩首于街头。迟恨何许人也？一国之君、国之首、更是百姓心中的神话还没有人敢在见到他之后还如此淡定从容，不立马伏身行礼的。
　　“吾王。”少年轻声唤着立于身前正低头看着他的人，但是，他仍旧未起身，或者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念头。因为他再不是那个在战后的别院里，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发抖的孩子了。他知道，迟恨是并不在意这些礼节的。但他却不知，这样的不介意，只是单对他的……
　　“嗯。”而迟恨也毫无丝毫动怒的迹象，反而已经对这孩子这样的不敬习惯了般，淡淡应了一声，便径自走到旁边的凳子前，与这孩子并肩而坐。
　　“那个，”殷篱歌转过身向旁边的迟恨问道，“晚宴……不去的话，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此话一出，迟恨先是很惊讶的望着殷篱歌，随即，一阵响彻夜空的笑声。还好的是御花园此时并无半个人，不然，以迟恨这样的笑法，估计到明天早朝时就会见到一朝堂的大臣们腿抖得眼看就会倒下的壮观场景。
　　“你以何认为，会被人闲话了去？”好容易止了笑意，迟恨的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线，看上去就如同一只野兽，盯着快到手的食物那般，让人充满危险感。
　　殷篱歌睁大了双眼，表情很是无辜地望着迟恨，道：“这宴会，不是为了您才……”
　　话尚未毕，迟恨再次笑起来：“为我？哈哈哈哈哈！为我？”他疯了一般地，像在问殷篱歌，也像是在问自己。而后，他摇头，突然的，那笑声竟是变得有些凄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哈哈……哈哈……”
　　迟恨以手扶额，撑于桌面，散下的青丝遮住了脸上的苍凉，与孤寂。
　　自古君王多寂寞，越是伟大的帝王，其心里的寂寥，就越是深不见底。毕竟，在他们登上高位之前，就将人性之中最纯真的那些东西，丢弃得干干净净。经过一系列争夺、背叛、以及同伴之间的相互伤害与出卖，早已使他们的心门关闭。他们变得谁也不信，只相信自己；谁也不爱，只爱自己……因此，很多时候，心中就算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埋藏于心，不能向任何人诉说。
　　殷篱歌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到，但是却很快的恢复了过来。因为他知道，他眼前这位伟大的君王，其实是很孤独、寂寞的。于是，他起身走到迟恨身边，伸出小小的手，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拍着迟恨的背。其实，他这样的行为也是无意识的，只是心里觉得该这样做，于是身体便付诸行动了。
　　很显然迟恨也被他这样的举动惊到，撑在石桌上手条件反射般的，将还在轻轻拍抚他后背的孩子重重揽到自己怀中。
　　殷篱歌一下子倒进迟恨的怀中，起初由于惊慌而挣了挣。不过，瘦小的他怎能敌过那披靡沙场的双手。于是，不一会他便“弃暗投诚”，乖乖地任由迟恨将他楼怀里。
　　两人相互对望着，什么也不做，就只这样，静静地望着对方。仿佛，这天下就只剩了他们一般。远远望去，就会发现，这就是一幅绝美画卷。倾斜的月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银纱般的光华，此景，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仙眷侣了吧。因为，凉亭中相拥的两人，看上去是那样的亲密、那样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