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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剑出惊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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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守谨是何等人物,哪怕负伤破阵,也要穷追不舍。
龙形气劲再度化形,龙借水势,水借火势,气势更甚从前!一掌挥出,万千雨丝盘聚成龙,须发毕现!目射金光!
玄初挥伞登舟,仿佛早有所料。
手中纸伞在极速远遁中划过一道长弧。漫天水波,忽然潋滟而开。金龙冲入漾漾波纹,好似冲入十里迷阵,顿失方向。
葛守谨的诧异也只一瞬。下一刻,合身冲上。
“魔物!交出人质!”
幽烛引在三人身后划出烟火般的眩光,只可惜大阵无主,不及阻拦。
罗刹堪堪落在玄初的白骨小舟上,闻言回眸一笑,潋滟动人:“哈哈!你倒是提醒了老夫!”
说着,纤指一弹,雨丝云气化作一蓬晶珠从船尾抛去。
“这里有一万颗乱神珠,失了老夫法力支撑,很快就会湮灭,你可得慢慢找!”
葛守谨迎风大笑,雨水砸落金身,铮然有声:“这种障眼法,焉能骗我!”
乱神珠眨眼飞至眼前。金银双掌化作龙虎之形,毫不犹豫,将之拍成齑粉。
顿时,葛守谨眼前飞花乱玉,竟遮住了视线。
女童的娇笑在蒙蒙晶粉后响起:“那这一次呢?”
粉雾后亮起两道微弱的红霞——正是乱神珠独有的光华!
葛守谨怒骂中计,不得不顿住身形。右臂白虎现形,银光大盛,悍然前扫!直探入晶粉深处,抓向红霞。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右拳握紧之时,掌心微微刺痛,居然麻了半个手臂!
“金瞳赤鳞蛇!”
待看清掌心红光所在,葛守谨一声爆喝,又惊又怒。来不及再追罗刹令,情急之下,居然提掌,斩断右臂!
银色的右臂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长弧,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就炸成千万碧血碎末。
赤鳞纤细的蛇尾在碧血毒雨中一卷一弹,随风潜走。
葛守谨不由渗出冷汗,他虽然能与罗刹令缠斗三日,可在临敌变通上,却远远不如,失却一只手臂,可以再炼;此时硬追,岂不是连命也要丢掉?
那厢,白骨小舟万里飞驰,很快离开了暴雨中心。
罗刹令红衣一卷,施施然坐在船舷外,一颠儿一颠儿地拿红鞋踢着雨丝:“毕竟是金戈山庄出来的人物,好歹有一点儿魄力。哎呀,真可惜了那副肉身。”
玄初静静站在船首,穿过滂沱大雨,居然没有沾湿一片衣衫。
“你总会遇到更好的。”
红衣女童托着腮,只笑:“我怎么没发现,小玄初你这么会哄人呢?”
血河令凝神前视,不言不语,仿佛没有一丝心境起伏。
“嗤……真没意思。”罗刹令见玄初防范极深,直到现在,都没有窥见一分破绽,不由无聊起来,“话说,自从素商那杂毛向中都报信到现在,已经四天了,只来了小猫两三只,天道盟的效率这么低?”
“不低。”玄初微肃。
“什么?”罗刹令翻身站起,眉峰微扬。
“我是说……”血河令略显苍白的唇边,轻笑渐起:“追兵已在眼前。”
万里云天之外,列缺山的雷霆,像缝补天地的针线,交织如梦——那唯一的追兵,侧身凝望长空,半幅纯黑面具,将所有心绪掩埋。
罗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问:“你到底是谁?”
萧判然不答,一柄黑白交错的长剑,从宽广的袖袍中划落。
罗刹双瞳微聚,寒声:“阴阳两分之剑,你是萧判然?”
萧判然从虚空中踏出一步。玄初皱眉,亦将白骨小舟后退一丈。目光再落到罗刹令身上时,玄初忽然发觉,眼前一身红衣的女童,紧盯着那半幅面具,神色奇诡。
罗刹悄然传音:“你可识得他脸上面具?”
玄初微讶:“应是隔绝神识的材料,天下物类之盛,玄初也不能认全。”
“不!”罗刹声寒如冰:“你见过!没有道理认不出来——你可还记得,万妙神宫供奉的那半截洗心石?”
万妙神宫,乃当代魔尊的寝殿,更是魔族禁地之一。如非六令之尊,绝难踏足。那洗心石更是一件奇物,传闻中,不论人妖仙魔,只要在洗心石下静坐,便能看见心中所想;修道人常以此砥砺心境,所以名为洗心。此石最大的作用就是折射心念,所以一切神念皆不可穿透。
不料,如此珍惜的材料,竟被人做成面具。
也不知成日带这面具,能看到什么……
玄初微怔,传音罗刹:“洗心石虽然罕见,却也不是万妙神宫独有……我记得太微曾经有过一整面洗心壁。”
“不!”罗刹道,“你不知道。魔尊大人那块洗心石,就是从太微取走的。自此天下所有洗心石毁绝,只剩万妙神宫那块独存。此人又从何处得来?”
萧判然似是听到罗刹令的传音,面具下的目光,却深不见底:“你若能放归闻香与赤黎二人,我便告诉你这枚面具的来历,如何?”
罗刹不答,只问:“阁下是人是魔?”
“这是另一个问题。”萧判然再进,白骨小舟再退:“如果罗刹令想知道,就请放了秦玉澄。”
罗刹目光微动,此人没有问辛金之灵,想必知道灵物在玄初手中;可他怎知秦玉澄在自己手里?难道是因为那枚洗心石磨成的面具?
只是一个迟疑,向来窥探人心,伺机而动的罗刹,一时不查!
萧判然算准时机,一剑刺出。山河世界,顿化混沌,阴阳两仪之力,从剑锋两侧跌落。居然一剑将有形世界化成两仪真元!
剑锋之利,令人骇然!
玄初皱眉,小舟再退,白袖一卷,顺势移转山河。
一阵令人心悸的光影扭曲,本该刺向罗刹的一剑,居然硬生生被阵法移走。
纯黑的面具后发出一声轻赞:“好快的手法,好快的心念,即便洗心石来得及返照,我也来不及应对,真不愧是玄天部主。”
旧时称呼,玄初理也不理。山河旧迹再换,居然将小舟推出百丈,再度远离。
萧判然喝到:“放下赤黎!闻香!”
罗刹反应也是极快,趁玄初拦住萧判然,一挥袖,鬼爪撕裂空气。
两枚乱神珠,居然直接被抛到空中,下一刻,就要被撕碎。
也不知萧判然是何等神情,仿佛一声轻笑,看破虚实,手中剑锋一荡,剖开万千碧影,原本凝聚成型的鬼爪,又化作阴阳二气,回归天地。
那两枚乱神珠,已轻轻落在掌心。
罗刹阻他一阻,不敢迟疑,与玄初二人联手遁走,转眼消失在天地尽头。
就在二人脱身不久,虚空中阵法破裂,秦震川从中跃出。他抱拳行礼:“血河与罗刹二人联手,也难挡前辈剑锋,为何不趁机夺下辛金之灵?”
萧判然神色微倦,似有叹息:“你是说,闻香与赤黎二人的性命,还抵不上一枚天生灵智的元气团?”
“晚辈不敢。”秦震川身量魁梧,此刻低头行礼,却无一分怯意。
萧判然知他心意,一边向太渊飞去,一边道:“天地元气成灵,可不比神器诞生的灵智。神器由人铸造,千万年锤炼,自然心向主人。这一枚辛金之灵,从诞生至今不过三月,多少人因它惨死?一出生就沾染无边戾气,恐怕魔族中,也少有人能降服。怎能与十方圣境,两位合道长老相比。”
秦震川一震,不再多话。
秦玉澄略带稚气的音容笑貌,不知怎地,忽然浮上心头。他知道秦玉澄区区一介金丹修士,更不能与合道大能相比,多少话在嘴边,到底没有出口。
须臾再临太渊,密雨未收,镜天烛影大阵无人催动,也隐入浮玉殿中。
葛守谨料理好伤势,远远看见判然剑划分阴阳的剑势,举步相迎。
秦震川见师尊负伤,不便多话;葛守谨没有按计划拦住罗刹令,也情绪不佳;萧判然拈着两枚乱神珠研究半晌,放出了满身狼狈的闻香、赤黎二人。
六目相对,真是风萧萧兮太渊寒,相顾无言,只有雨迹千行,奈何人在天上,没处躲藏。三位合道长老正商量如何报回天道盟,想问询监察使的意思,却被萧判然一句“不在职责范围内。”彻底回绝。
秦震川修为最低,虽然尚未涉足天道盟最高权力机构长老会,却也略有耳闻。此次太渊一日破城,三位合道长老连番失利,若非监察使出手,血河与罗刹急欲脱身,恐怕他们都要折在罗刹令手中。
消息传回,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天道盟要如何应对,魔族要如何布局,仿佛已经离秦震川太远。
此刻太渊城如何重建,秦家如何重整,秦玉澄生死下落,桩桩件件,都是摆在秦震川眼前的难题。
那闭关未出的二叔,也不知何时才会知道太渊城破的消息。
秦震川把要事一件件理过,忽见监察使盯着脚下旧迹出神。
正迟疑时,太渊地脉又动!
一道惊世剑光,破开暴雨急风,直指九天。
萧判然终于变色。
——那人是谁?
秦震川自负化神修为,见识天下名剑无数,从未见过如此锋芒恣肆的剑意!
一霎剑出,如光阴流转,四时轮回,万物生长,直指骄阳。这万古长空,浩然挥洒,似浊流独逸,如袖手观云。只闻一声清脆凤鸣,金声玉振,荡涤人心。
“青梧……”
他听到面具下的声音,像赞许,像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