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而归》故渔

1、南丘之国凤凰归

　　临安城内有个茶馆，名为鸠辞馆。鸠辞馆里生意不见得有多好，却在临安城小有名气，主要归功于鸠辞馆请的说书先生，听闻那说书先生每日讲些鬼神乱怪故事，偶尔说些君王的恩怨情仇，倒也吸引了大批的听客。二楼的一个房间坐着一个姑娘，一袭杏色长裙青黛及腰，肌骨莹润，目含秋水，芊芊十指托着腮看着楼下。
　　“素人啊，你说这故事也太假了。”慕九托着腮听着说书先生正讲的天花乱坠。
　　“姑娘若呆腻了，我们便回去。”素人念叨着:“许久未回去了，不知南丘是否变了样子。”
　　慕九看了一眼素人:“仙界哪有这人间好玩儿。”
　　素人笑着替慕九添了盏茶:“姑娘可还记得百年前我们救下的那个鲤鱼精。”
　　“你是说那只呆头呆脑的小鲤鱼么。”慕九想了想道:“说起来也有百年未见了。”
　　“前些日子托信来，终于修得正果，能位列仙班了。”素人道:“过些日子是天界那小天孙的诞辰，恰好又是新进的仙家授名之日，姑娘已经许久不回天界了，此次若再不去也说不过去。”
　　“你说我此次若回去，哥哥和嫂嫂再放我出来的几率有多大。”慕九捻着桌上的葡萄。
　　素人想了半天:“咱们凤凰一族人丁本就稀薄，此次姑娘回去，慕桓帝君必定会让姑娘成亲。”
　　慕九抓着素人的手:“嫂嫂必定是给你传消息了对不对。”
　　“是，前些日子弥煌帝后是传来消息说天后想为姑娘说一门亲。”素人小心翼翼的看着慕九:“素人怕姑娘不高兴便没向姑娘提。”
　　慕九嗤笑，扯了一下嘴唇，笑的冷淡:“天后却也是闲的紧，她难道忘了我是丧夫的寡妇么。”
　　“姑娘。”素人顿了顿，不知道要怎样开口安慰。
　　“罢了，回去就回去吧。这鸠辞馆暂且交给歧伯吧。”慕九站起来:“我也累了，你去准备些人间的小吃，明日便回去。”
　　“是。”素人替慕九掩了窗，轻声退出去。
　　慕九抬手触上头上的发簪，是支木簪，并不算多么细致，只是触上仿佛过了百年仍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手指无意触到鬓角的白绢花，他已经去世百年了，魂飞魄散，四海八荒她都寻了个遍，却连他的一魂一魄都寻不到，六界再也寻不到他的一丝痕迹。
　　第二日。
　　“帝...帝...帝君。”一个小仙奴跌跌撞撞的跑进大殿。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慕桓正在和弥煌对弈，放下棋子抬头:“何事。”
　　“帝君，帝后。是慕九帝姬回来了。”小仙奴拱手:“但...但...是砸了殿后的假山和...和凉亭。”
　　玲珑从弥煌身边跳起来:“父君母后，是姑姑回来了么。”
　　弥煌失笑摸摸玲珑的头，看着慕桓:“帝君，九儿回来了必定又在戏弄人了，咱们去看看吧。”
　　“这丫头百年不见，性子却也不见收敛。”慕桓甩袖:“去看看。”
　　“不用了，我来了。”慕九笑嘻嘻的，身后跟着素人，
　　玲珑跑过去抱住慕九:“姑姑，你可算是回来了，许久不回来，玲珑以为姑姑忘了我呢。”
　　慕九点点玲珑的鼻尖:“你呀，我们玲珑和姑姑一般高了，是大姑娘了。素人将我带来的东西给玲珑。”
　　“参见帝君，帝后，小帝姬。”素人缓缓行了个礼，将人间带来的食盒呈给玲珑。
　　“就知道姑姑最疼玲珑了。”玲珑高兴的捧着食盒:“人间的小吃最棒了”
　　“百年不回家。你这一回来就把这些仙奴仙婢吓成这般样子，传出去成何体统。”慕桓虽说的严厉笑意却也挡不住。
　　“哎呀哥哥嫂嫂我这不回来了么。”慕九蹭饭慕桓和弥煌的身边。
　　弥煌拉过慕九的手，笑道:“你这丫头百年也不回来看看我和你哥哥，我们以为你又丢了呢。”
　　“我这不回来了么，听说天界那鬼灵精怪的小天孙诞辰要到了。”慕九在弥煌身上蹭蹭。
　　弥煌笑着拉慕九坐着。
　　慕桓坐到对面，笑道:“你呀，还是毛毛躁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九儿啊，嫁了人就长大了。”弥煌笑着喝了口水:“前些日子天后想要为你说一门亲事。问我如何，我和帝君商量了一下觉得同你一般大的别族的帝姬都已经陆续大婚多年，你的许多小辈也已经婚配，连玲珑也要...”
　　“嫂嫂。”慕九打断弥煌的话，半晌看着殿外:“哥哥嫂嫂，你们忘了，我是个寡妇。”她一字一顿道:“我的夫君他死了，百年前就死了。”
　　慕桓“啪”将手中的茶杯砸到慕九旁边，怒道:“一介凡人，死了就死了，我未允许过你们成亲便也做不得数。”
　　“凡人？对止渊是凡人，他是体弱多病，凡人生老病死我控制不了，可是你却让我看到他魂飞魄散，再也入不得轮回，六界中再也无他的痕迹。”慕九抬头平静的说:“哥哥，你是如何忍心看着我所爱之人魂飞魄散，。”
　　玲珑放下小吃呆呆的看着慕桓和慕九。
　　慕桓指着慕九怒道:“你慕九是我凤凰一族的帝姬，我早就警告过你，宋止渊他是一介凡夫俗子，生老病死之事并非我们可以控制，若插手必定有违天道无法挽回，可是你偏偏不听。”
　　慕九有些泪眼模糊，眼前似乎又能看到那个一袭白衣在庭院的槐树下奏琴的男子，长发如墨，永远波澜不惊，明明带着笑意却让人感觉无比疏离。病重却也能运筹帷幄的主导错综复杂的朝局纷争，她为救他违逆天道，所以代价是他魂飞魄散，从此四海八荒再也没有宋止渊。
　　“对，是我不听劝，可是哥哥，我这几千年的记忆里，除了小时候父君母妃还有哥哥，便是和他一起的短短的日子最开心。”慕九搭上素人的手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我还是会住到桃林，哥哥嫂嫂莫要担心了。”
　　玲珑想起身追上去却被弥煌拉住，玲珑不解:“母后，姑姑是怎么了。”
　　“她只是当年做了些糊涂事。”弥煌看着慕九的背影摇摇头，叹气道:“帝君，九儿她还是在怪我们。”
　　“她是在怪她自己，她的性子你还不知么。”慕桓叹气:“住到桃林也好，荼白也能开导开导她。”
　　素人搀着慕九，慕九跌跌撞撞的走出殿外，素人叹气:“姑娘...额...帝姬。”
　　慕九定了定心神，推开素人的手，摆摆手:“我无碍。”
　　素人叹气:“帝姬。”
　　“莫要管我，我自己去桃林，你去准备好给小天孙的礼物。”慕九向前走了几步，定了定神:“明日你去桃林找我，我们一同去天界。”
　　“是。”素人俯身。
　　慕九缓了缓情绪，离开南丘六百年，六百年对于一个神仙来说不过转瞬即逝，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却已经轮回了几生几世，六百年前止渊在她面前灰飞烟灭。
　　一路上许多小辈向她行礼，她一律不理。
　　“姑姑。”
　　慕九回头，玲珑追了上来。
　　“姑姑走得可真快，玲珑总算追上了。”玲珑跑到慕九旁边，拉着慕九的手.“玲珑送姑姑去桃林。”
　　“玲珑。”慕九执着玲珑的手。
　　“姑姑，玲珑想找你说说话。”玲珑跟着慕九蹦蹦跳跳的，头上的步摇晃的叮当响:“玲珑已经六百多年没见过姑姑了，玲珑也曾偷偷到人界找过姑姑，可是怎么都找不到，母后给玲珑议了亲，过些时日恐怕玲珑成亲了，见到姑姑的时候就更少了。”
　　慕九看着身边鬼灵精怪的丫头:“你议亲了？哪家的仙君？”
　　“是北海的二太子，和我年纪相仿的青禾仙君。”玲珑靠在慕九身上。
　　“你可曾见过他？”慕九拍拍玲珑的头。
　　玲珑轻哼:“原是要见的，可是母后让我学好礼仪规矩再去，母后说是个不错的仙君。”
　　“明日小天孙诞辰，姑姑帮你探探。”慕九笑道:“他父王曾带他来喝过你的百日酒呢，算起来也有两万多年未见了吧。”
　　玲珑想了半晌笑着低声道:“姑姑，近日天后总是爱召母后去天界，我看许是为了姑姑的婚事。”
　　慕九脚下一滞，想了半晌:“我是不会嫁人的。”
　　“姑姑，我曾偶尔听母后提起过你在人界的事，再多问她也不肯告诉我。”玲珑挽着慕九的手:“可是，玲珑知道我们南丘凤凰一族和他族都一样，天界若让我们各族联姻便不得不遵。”
　　“天后当年欠我一个人情，玲珑，若明日见到那青禾仙君，你不喜欢，便告诉姑姑，姑姑替你去回了。”慕九拍拍玲珑的手。
　　“可是，这亲已经定下了。”玲珑低头。
　　“我们和凡人不一样，他们只活一世，可是我们却是千年万年，若所伴之人不如你心意，便是万年孤寂。”慕九看着眼前冷清的仙风仙气，有点想念人界熙熙攘攘的集市。
　　玲珑不解的看着慕九:“可是，像姑姑一样不也是一样孤寂么。”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捂住嘴。
　　慕九看着玲珑，缓缓抬手触到头上的木簪，摇摇头:“不，玲珑，我还有个念想，至少他在我万年的生命里曾出现过。”
　　玲珑还是不解，慕九笑着拍拍玲珑的头:“好了，小丫头，桃林的入口就在前面了，你回去吧。以后或许你会懂得。”
　　玲珑站在桃林入口处，看着慕九一袭水色长裙没入口:“念想？念想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