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安》掩映不语

10、月半居楼

　　“小二，把你们的招牌菜都上上来。”我颇为豪迈的说出了这句话。

　　话音刚落，便见四周落座着的客人齐刷刷的向我看来，目光无不怨毒，好像惊扰了他们的美梦一般。

　　我朝他们表示歉意一笑，赶紧找了个角落的饭桌坐了下来。

　　我正奇怪这些人反应为何这么大时，一个肤色黝黑，臂膀颇为结实的伙计，热情的朝我这桌跑了过来，他迟疑了一下，随即问到：“这位客官……额，方才可是您说要上本店所有的招牌菜？”

　　我点了点头：“对啊！”

　　他又问：“就您一人？可还有其他亲友一同与否？”

　　我摇了摇头说：“就我一个人。”

　　他一脸震惊，随即用怀疑的预语气说道：“那个……我们半月居的招牌菜一共有二十道，您确信您一个人能吃得完？”

　　“什么？不是只有五道吗？”我几乎抑制不住要跳起来说。

　　他见到我反应这么大，狡黠的笑了笑：“小姐，您是外地人吧！您有所不知，我们半月居的招牌菜品已经由最初的五道扩展到二十道了！”

　　天啊，回去我得仔细看看那本书的出版日期了，简直是欲哭无泪。

　　我强自镇定，顺着他的话应到：“对对对，我是外地来的，小时候我陪父兄来过一次，那时候我记得才只有五道招牌菜，许久没来邺都，竟不知又增了这么多道招牌菜了。”

　　他笑着应到：“新掌柜接任之后，她便每年都会新增六道菜品，从中选三道口碑好的作为招牌菜，这不如今增到二十道了！”

　　照这么个增长速度增下去，那不再过个五六年就有三四十道招牌菜了，干脆所有菜都当招牌菜得了，这个掌柜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招牌菜设这么多。

　　我假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唉……二十道我一个人自是吃不下了，那便给我上最初的五道招牌菜吧！叫五色花来着对吧！”

　　他点头道：“对对对。”

　　“桂花白斩鸡、梅花扣肉、桃之腰腰、芙蓉花开，呃，还有……还有一道菜叫什么来着？”

　　“梨花落。”他在一旁立马补说到。

　　“啊对，就是它！”

　　“小姐您记性真好！”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着我昨天才刚看来着，今天却忘了。

　　他刚转身准备去通传菜单时，我想了想，忙叫住他问：“小哥，你可知那边一堆人围着桌子在干嘛？看上去好像在等什么一样。”

　　他立马转过身热情的向我解说：“您还真猜对了，那些人正是在等说书先生来给他们说书的呢！每日酉时左右，那说书先生就会到来，这不，此刻他正在堂上准备着呢！”

　　原来如此，难怪那些人看着我一副怨毒的表情，原来是怕我打扰他们即将开始的听书会……

　　我问：“你们这是吃饭的地方对吧！在此说书不会打扰到其它客人吃饭吗？”

　　见我如此问，他稍有惊诧，但还是耐心十足的解释：“听书一般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一种消遣方式，小姐的家乡可是没有此等的风俗？”

　　我摇了摇头，他接着说：“我们半月居一共有四个楼层，这一楼以前也是招待官客和富贾的地方，但是新掌柜的来了之后便对平民百姓也开放用餐，到现在基本上是这样一个情形：一楼招待平民百姓，往上楼层都是私人包房，招待官客和富贾的。如此一来，一楼有说书的人大家自是喜闻乐见的，哪还会打扰到他们。”

　　听他说完，才发现自己刚刚问的问题有多么的二百五，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民风民俗，不过话说回来这伙计的服务态度是真真的好。

　　我对他说了句多谢，他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腆着脸便转身离开了，我感叹，真是一个淳朴的小伙子。

　　没错，我又一次偷偷溜出来了，这次我避开了所有人，连阿久都不知道我偷偷溜出来了，她兴许还以为我在书房练字吧。

　　霍忠跟我说，再过十几日，借我的生日宴，宴请一众官员，一方面打消大家的疑心，另一方面也算是为我未来的官场之路正式做个铺垫吧。

　　明明知道是一条不好走的路，却不得不走，为了自己更为了家族，这是我需要背负的。

　　有了第一次的出府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人总是贪婪的，况且我骨子里本身就藏着现代人的放荡不羁，条条框框箍得我踹不过气，唯有这外面嘈杂的世界才是我向往的，而戴着面具的生活，那不是真的我。

　　突然“啪”的一声拍案声响起，惊得我一口芙蓉汤差点没从嘴里吐出来，实践再一次证明，吃饭的时候果然不宜思考，容易消化不良。

　　我顺了顺胸口的气，又埋首继续吃着，吃货是不会被打断的。

　　堂上传来说书人的声音：“话说那名娇美女子正要落入歹徒之手时，说时迟那时快，一名翩翩公子便从天而降，几名歹徒皆是看傻了眼，想世间竟会有比女子还要好看的男子，一时愣了神，这时，其中一名歹徒率先反应过来，咧嘴坏笑着说：‘这位美男子莫不是要学了那英雄救美人去？且先让我们兄弟也尝尝这男子的滋味如何？’”

　　说书人突然停了下来，端了木桌上的茶盏细细啜了一口。

　　台下众人随着说书人的停顿开始躁动起来，有人按捺不住，问道：“然后如何？你快说来。”

　　说书人见效果达到，放下茶盏，狡黠一笑，才不紧不慢的道来：“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台下又是哄堂一阵躁动，比之之前更甚。

　　有的人直接喊出来：“怎么会没有后戏了？你莫不是糊弄我们？”

　　说书人皱了皱眉，说到：“欸……莫急，且听我讲来。”

　　台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说书人又是一拍桌上的醒木，清扫了余下的躁动声，全场安静，才听他说到：“因为那位歹徒已经没有机会了。”说着又将声音提高了些，“他说完那话时，便七窍流血，当场毙了性命。其他几位歹徒见状，吓得扑倒在地，嘴里直喊着‘饶命’。”说书人将声音表情都表演到了极致，仿佛他自己就是那歹徒恶人一般。

　　台下众人才像恍然大悟一般，明白过来，纷纷赞叹那翩翩公子武功了得，如此云云。

　　“那翩翩公子最后可饶了余下那些歹徒？”一人率先反应过来，追问到。

　　说书人神秘一笑，将手中扇子一收，说：“尔等不妨猜一猜！”

　　“肯定杀死了，此等恶人，留在世间，岂不是祸害他人？”一个颇为瘦弱的男子愤愤的说到。

　　“此等恶人，莫说是那翩翩公子了，若是我，也定要剐了他们！”说话的人是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汉，说时还不忘拍饭桌，一脸的嫉恶如仇。

　　“对啊！对啊！那些恶人最后肯定惨死了！”台下众人随着趋势纷纷附和到。

　　真是个有水准的故事，最后，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想着他赶紧结束这场无聊又俗套的故事，好让我安静的吃个饭，于是提高声音说了一句：“肯定没杀，要是那翩翩公子杀了那些歹徒，你方才就直接把故事说完了，何苦还绕这么大一圈。”

　　我这厢刚一说完，那厢一众人才像发现了我似的，纷纷朝我投来了佩服的目光。接下来，一拨人马上动摇，纷纷肯定了我的说法。

　　说书人看了看我，笑着问：“姑娘既如此说，可知，那翩翩公子最后如何处置了那些人？”

　　我想，若是我说错了也并不丢人，左右故事怎么编在于他，于是我道：“我猜，那翩翩公子最后肯定会让那些歹徒生不如死，比如说砍了他们的手脚，挑了他们的经脉，或是挖了他们双眼之类的。”

　　我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气，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说书人眼珠却飞快转动着。

　　我尴尬的咳了一声，说道：“我瞎编的，哈哈，瞎编的。”

　　估摸着这些人肯定是不敢相信这些恶毒的话语竟能从一个小姑娘的口中说出。

　　哪知说书人却一拍醒木说：“姑娘好生厉害，最后那翩翩公子却是挖去了那些歹徒的双眼，挑了他们的经脉……又断了他们的手脚。”

　　说完，他便向着我这个方向看来，那激动的小眼神仿佛在说：小姑娘，你太有说书的天分了，不如跟我混吧！

　　其它人听完皆是倒吸一口气,有人感慨：“未曾想那翩翩公子却是如此狠绝之人，挑了筋不够，还断了他们的手脚，你说这筋都挑了，腿脚不也就废了嘛，再砍掉……唉，那些歹徒碰到他也算倒霉了。”

　　我看了看说书先生的反应，他的嘴角明显的抽了抽，显然，说书人的结尾原本不是这样，他很有可能是盗用了我的版权。

　　我当然懒得管，众人还在感慨，我已不顾形象的又吃了起来，不愧为第一酒楼，口味甚得我心。

　　正当我觉得可以一直静静的享用美食的时候，说书人又是一拍醒木，敢情不止讲一个故事？

　　吞在口中的鸡肉硬是哽在了喉头，我赶紧舀了勺汤喝下，这才将一块鸡肉咽下去。

　　吃美食果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众人屏气凝神，说书人清了清嗓子，才说：“近日有一桩大事，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了。”

　　台下众人交头接耳，纷纷思量近来有什么大事发生过。

　　众人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大堆，在众多的杂音中，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对话：欸，我记得霍将军的儿子不久前骑马，从马上摔下来，好像给摔傻了，这算不算大事？

　　我顿时无语……可见传言真真假假，流出去的多半已经被改编得很恐怖。

　　我心里暗咒那人，你才摔傻了，你全家都摔傻了。

　　另一人接着那人的话：“想来你这也是桩大事，我还听说中秋那日霍将军府又起了大火，生生将霍将军唯一的儿子烧得毁了容貌，唉……真真是可惜了，霍将军戎马半生，为大邺稳定边疆，可叹自己儿子却遭遇如此不测。”

　　“欸？你说这是不是因果报应，虽说霍将军立的是汗马功劳，可毕竟沙场屠戮，杀孽过重，所以报在他儿子身上了。”另一人低声说到，可饶是小声，耳尖的我也听到了，因为他就在我旁边一桌。

　　虽然我不是货真价实的霍安，可听到他们如此议论，心里很是不爽，我皱着眉头，真有一种现在就离开的冲动，可一想，出来一趟实在不易，还有一桌的好菜，不吃完再走，实在是暴殄天物，又只好生生忍了要离开的冲动。

　　这时台下有人终于开口询问：“柳先生，近来发生之大事，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你却说说，到底是何大事？”

　　另一人弱弱的问了一句：“可是三皇子景王和沈尚书家小女儿的那桩婚事？”

　　说书人露出会心的一笑，眼里闪烁出光芒，似是在说：要的就是你这个答案。

　　他将手中的扇子一合，指着那人说：“正是！”又缓缓道来，“大家可想知为何千千万万女子中就正好选了沈家的小姐？

　　台下一众人立马又转移了风向，纷纷讨论起缘由来。

　　一人开口道：“那还用说，沈家大小姐那听说长的是花容月貌的，又多才多艺，哪个男人见了不欢喜。”

　　他话音刚落，一众人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

　　又听一人在台下说：“任是那三皇子再怎么风流，这府里娶了个美王妃，怕是以后也舍不得出来寻花问柳咯！”

　　“听说那三皇子长得极其俊美，只可惜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难能一睹风采啊！”

　　“我们连官家小姐都难能见到，更何况是天家容颜呢！”

　　“是啊！是啊！”

　　当一众人议论得乐此不疲时，有个人似是反应过来，忙问：“柳先生，你刚刚还没说为何千千万万女子中就只选中了沈家的小姐呢？”

　　说书人又将手中的扇子一开，轻轻扇了几下，说到：“莫急！莫急！且听我说。”他一收扇，婉转说到，“这其中却是有个美好缘由的。”笑了笑，又说，“好巧不巧，这个缘由，却还是脱不了这翩翩公子救美人的事。”

　　“那你快说，却是如何？”

　　“中秋那日，想必大家都出去赏灯游玩了吧！”此一句不相干的话一出，台下众人只觉得莫名其妙，问到：“此有何关？”

　　说书人又是一合手中的扇子，说到：“欸！这关联可大了，那中秋佳节之日便是促成此桩美好姻缘的日子呢！”他酝酿了片刻，接着说：“那日月上柳梢头，街上游龙灯彩，大街小巷到处挤满了人，好不热闹，而就在这热闹的时刻，一方安静的府邸的后门中，有两名女子偷偷溜出了府。”

　　听到这，我笑了笑，我那日也干着相同的事，可见这古代的女子并不都是安分的。

　　说书人又接着说：“这其中一名便是那沈家小姐，另一名自然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了。这沈家小姐带着丫鬟一路挤上洛水河畔，沿着岸上了一艘船，那日风平浪静，船便马上平平稳稳的驶到了河中央，可就在此时，风平浪静的河面上突然刮来一阵妖风，“嗖”的直吹得那船左右摇晃。”

　　说书人突然止住了说话声，下一刻，“扑通”两个象声词从他嘴中发出，就好像真的有人掉到水里一样，惟妙惟肖，“就这样，那娇弱的沈小姐硬是被船给晃入了水中。”

　　“救命啊！救命啊！救我……”“小姐、小姐……快救命啊！……”不同女子的声音被说书人学得逼真，众人一脸焦急，仿似恨不得要冲到堂上去救人一样。

　　“扑通”又是一声从说书人口中发出：“就在此时，站在岸边赏月的一名俊美公子想也没想就跳入那八月微凉的河水中，最后，经过一番周折，救得美人归……想必不用我说，各位也知道这位长相俊美的公子是谁了吧！”

　　“那还用说，肯定是三皇子了！”有人吆喝着，艳羡这段美好佳话。

　　同样是落水，还是同一天落的水，虽说都是美男相救，为何我如此失败，只知他叫萧洛，却是什么身份、家住何处都不知道，而这沈小姐却能因此结一桩良缘，所以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的。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就在我感慨颇深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二楼雅间传来，音量之大，让整栋楼的人听见应该是没问题的，接下来又是扑通一声，好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