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木苏理安

7、故去的人

　　名单基本确定的第一天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第一天在长宁家里大家把名单看过记下，最后一天也是在长宁这里，确定下来大家最终的方案，九巷的人是否参与狂欢怎么参与多少人能够在明处多少人在暗处守着，出了意外应该怎么应对。

　　九巷的人其实只是想活着，活在社会里。于这点而言长宁和寒映楼的观点倒是不谋而合，所以长宁让十七暂且留下来，九巷的事情也不会瞒着她，只是长宁心里还有犹豫，他觉得时机并没有到，没有人做好准备。

　　然而并不是别人也能理解长宁的用意，比如绯焱，这货收拾好残局洗净碗碟就噘着嘴跑过来，“你还真打算把那个十七留下来？她可是激进分子。”

　　“对于我们来说是，但是几个组织起军队的人之中寒映楼走得已经是最稳健的了。”

　　这个时候长宁靠在床头看书，也有时候是看一些其他别的东西。长宁给家里做过一些改造，这里很多地方都可以弹出光屏，这种密集程度就是在自然人中间也足可以到中产阶级的水平了。

　　绯焱的手上削着水果，抬眼看了一下长宁又飞快的把视线落回自己的两手之间，“我问的不是共生军，而是她的裙子。”为了确认绯焱已经把家里完全翻了一遍，确定这几条裙子不只是眼熟而已。

　　“明蓝已经死了，她永远都用不到了你知道吗？”

　　“是，明蓝死了，死的时候我们都在场。我把笺明带回来，你却把她的东西已经送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霸王龙。”

　　绯焱抬起头来看向长宁，他的眼中带着似是有火，长宁知道，那是业火长燃。长宁已经见过了很多的再造人，有式微的在极少数，只是经历生放的时候他们更容易活下来看似比重就没那么少了。很多人的式微会写在自己的眼睛里，一般人很难看出来，好在长宁已经用了很长时间去观察。

　　“绯焱，明蓝是已经过去的人了，十七成不了她笺明也一样。”

　　“长宁！”

　　“你应该叫我哥哥。”

　　绯焱站起身来，把尚未削完的水果塞到长宁手上，收了手里的刀转身出去了。长宁端详着手里的东西，他学过用刀，救人或杀人都学过，只是作为厨具他怎么也学不会。长宁随手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光屏也收回去，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斑和阴影发呆。

　　明蓝，绯焱的双生子。

　　双生子在实验室只是作为对比试验的存在，年纪上没什么长幼次序，按照平时的习惯强壮成熟一点的就默认年长，就像当年长宁一直称那个人为姐姐一样。当年明蓝和绯焱被带回来的时候一只像张牙舞爪的小豹子而另一个却像才睁开眼的小奶猫一样，所以从一开始长宁就在不停的告诉他，好好保护自己的妹妹。

　　明蓝已经死去四年了，可绯焱也把自己留在了那段时间。

　　那长宁自己呢？

　　那个时候的明蓝就躺在他的怀里，一点一点，冰冷僵硬，最后整个人外面都浮起一层薄薄的冰，长宁就在那抱着她，一动不动。冰冷刺骨的温度从手臂一直蔓延到胸口。可是死亡，这又是第几次呢？

　　“长宁，你哭了。”

　　绯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长宁的房间，站在他的床边，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僵立了许久，最后俯下身给他一个僵硬的拥抱。

　　“你为什么要哭呢？你为什么总是在我已经确认你是铁石心肠的时候露出你的悲伤呢？你现在不是应该笑着告诉我不要再执着了然后把她的全部抹杀得一干二净吗？”

　　长宁从床上跳下来，飞快的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走到房间门口弹开一个触板飞快的在上面按了几下锁住了这个房间所有的光屏。

　　“你要出去？”

　　绯焱没有等到长宁的回话于是就跟在他的身后走到阳台上，现在外面已经完全沉寂下来，九巷的人们没有那么多的休闲娱乐自然休息得也会早一些，最重要的是他们不会像城市里那些迷醉于灯红酒绿的人们一样把好好的身体消磨掉。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爽的，阿那曲的纬度偏高一些，即便是盛夏的时节也能子啊夜晚享受到些许的凉风。

　　“名单上那些人的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明天晚饭之前我回不来你就带上笺明替我去秋位那里走一趟，密码你知道的。”

　　长宁说完这些话，也不等绯焱有什么反应就直接翻窗跳下去了。绯焱无法，只能先去看看笺明睡熟了没有。

　　在绯焱的印象里，明蓝一直都在生病。

　　再造人之中，有些人的式微是潜藏的当初的制作者并不是特别清楚无意撞出来的，更多的一些是非常明显的特地做出来的能力。绯焱和明蓝就是这种刻意为之的式微，这种实验体在生放之前一般会被测试能力使用出来的效果，所以生放之后他们本身就知道自己拥有怎样的能力。

　　也这是因为有着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明蓝才得以在松散的团体中备受照顾的活下来。

　　当时的一些事情，长宁曾经问过他，可绯焱只是摇头。长宁以为他不记得了也就没有再多的询问，其实他只是不愿意去回想。

　　没有经受过引导教育的再造人就如同是野兽，他们不懂得礼义廉耻没有道德观念，一个弱者只能是拖累甚至是他们的食物。明蓝唯一的幸运就在于她的式微带有攻击力。他们在那片林子里走了很久，那时候他们还不懂得方向和计数，所以到底是多久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也许他们用了一半的时间兜了一个大圈子也说不定。绯焱只记得在他们流浪的最后一天，有两个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后来，那两个人又叫来了三个同伴。

　　那几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不停用肢体语言安抚着他们，拿出自己的食物来分给大家吃。现在想来只是一些便携的东西，但是那个时候的他们觉得，世界上绝不可能会有更好吃的食物了。

　　而那个时候的明蓝呢？

　　绯焱后来费了很大的力气想了很久，最后只能绝望的发现，他想不起来了。一路上每每发生危险每当同伴们决定将她抛弃的时候都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住明蓝的自己，在看到希望的一瞬间居然把明蓝抛在了脑后。

　　所以那双眼睛，那双每时每刻都在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完全都不看向自己的方向吧。

　　那天晚上绯焱就坐在那里看着笺明的房门出神，坐了整整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