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一个人的情书》乔小樵

4、心悦君兮君不知

　　“喂，你在想什么？大早上的神游太虚？”郑锡坤伸手在施童面前晃了晃。
　　“我在思考你说话的可行性。”
　　“你真要请老大画画？够种，我从小跟他一块长大还真没见过他吃粉笔灰的样子哈哈哈，”
　　“你们化竞班什么时候培训结束？”
　　“怎么，打算堵截我们？你倒是有三顾茅庐的架势了。”
　　“就算我想，也只是一顾茅庐而已。”施童拿起手中的自动笔敲了敲郑锡坤的头，“成语不会用不要瞎凑，没文化！”留下郑锡坤一张张牙舞爪的脸，她心情大好的走出教室。
　　如果说之前问郑锡坤化竞班培训结束的时间只是随口提提，那么当施童从卫生间里出来，甩了甩湿漉漉的手，一抬头，就在横跨科研楼楼和教学楼的回廊上看见他，隐在光影里，勾出金色的斑驳痕迹。他的手随意的搭在栏杆上向天空望去，目光很专注，似乎在看什么又没有聚焦，放佛什么都没在意。额发随意而妥帖的垂落在耳际，依然塞着耳机。施童的目光顺着他望向蓝天，透明的蓝底，一抹抹形状抽象的云缓慢而悠哉的位移。太阳给厚实的云层遮了大片，只射出一束束被打磨了柔和的金色光束来证明它的生命，存在着。然后，她看见教研室里走出来一个老师拍拍他的肩似乎是在说些什么，施童盯着他直到他摘下耳机转身跟着老师走进教研室。
　　这一眼，放佛在施童心头无声地浇了一盆温润的水，让她莫名想起梦里和他手牵手在沙滩上踩出曲折斑斓的脚印，也是隐在一片称为岁月的光影里。他连意识都没有就收获笃定的爱。而施童，一张纸白底黑子满满的落上他的名字，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开始，跟随着她成长，抹不掉擦不落。摩挲着刻在心头名字里那个模糊的样子，反倒越刻越深，直至力透纸背。于是她下决心想要创造更多的交集，习惯了品味一个人暗恋的故事，变成一种如影随形的落寞。对施童来说，孤独是一种期待回应而不能的无力感。
　　“啊！大小姐，你还真等啊！”下了竞赛培训课最先走出来的郑锡坤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施童
　　“怎么了？”教室里穿着米色格子衬衫的他刚回头，恰巧看见门口垂眸的施童，惊讶的挑了挑眉。
　　“老大，她为了黑板报也是拼了，我看你就帮帮她吧！”郑锡坤说着从书包里掏出车钥匙，“我先走了，你们慢聊。同桌，请收下我的膝盖！”说完郑锡坤做出一个膜拜的姿势，转身晃进车棚。
　　“你真的很……，”苏奕函努力想去寻找一个形容词描述站在他面前神色宁静的施童，透着一股娴静的气质，却令他惊讶万分。“特别”苏奕函最后说道。
　　“谢谢，我以为你会用古怪，或者，恩，神经病之类的词来形容我。”施童说完吐了吐舌头：“事实上，我能想到表达诚意的方式只有这个。我知道你很忙，但是如果有一点可能我也绝对不会打扰你，不幸的是我不愿意将就而能胜任这项工作的也只有你。”施童娓娓的把精心准备好的游说词道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出黑板，还是唯一的？”苏奕函发现他对这个特别的女孩子充满了探究的兴趣，因为她跳跃性的说话和行事方式扯乱了他的理智线，超出他的预料，充满了迷，甚至有点期待。
　　“如果板报上用油彩不仅夺人眼球，而且增加立体感，我想做个尝试。我去齐老师办公室查了一下登记表上的特长爱好，所以……”
　　“所以你来找我，可是我记得我并有没有在特长栏里填油彩画啊？”苏奕涵一双明亮的眼睛探寻的打量着施童。
　　施童脑袋里轰的一声，囧的说不出话来，对，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要告诉他你的一切对我都不是秘密，我参与了你所有的成长，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她盯着苏奕涵轮廓分明的下颚，低声问道：“可以吗？”
　　“如果你不介意时间的话，因为最近我在忙竞赛还有科研的一些事。”苏奕涵发现他居然没有办法拒绝施童，她的声音里隐蔽的藏着恳求的撒娇意味，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曾经见过她一样。
　　“不介意，那这么说定了。”施童俏皮的朝苏奕涵眨眨眼，有点做梦的感觉。天已经黑透了，夜里的风带着凉却了的寒意窜到她的脑后，令她下意识的洗了洗鼻子。
　　“快点回去吧，等了这么久别感冒了！”苏奕涵狭长的眼睛里有促狭的笑意，看了看手上的表。
　　施童紧了紧外套“明天见！”转身朝宿舍楼走去，她感受到苏奕涵落在她身后的视线，第一次角色互换，再不是她盯着他的背影。“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施童在心里默默的打气，回头看向苏奕涵。
　　“其实，在省图书馆展览厅里我看过你的油彩，所以，我知道。一直知道。”她一字一句的斟酌着直到夹杂着惊讶的动容在苏奕涵的眼神里怦然而生。
　　第二天放学施童还在抄着字，她并不确定苏奕涵什么时候有空，便干脆打了版面分割线留下空白交给苏奕涵来填。所以当她看到苏奕涵左手拎着一小桶油彩走进教室，穿着惯常的白色衬衫，塞着耳机，袖口高高挽起，碎发飘在额前，对施童露出淡淡的笑容。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干嘛这么盯着我？”苏奕涵拿出画具和调色盘，自带一种安静又清澈的气质。
　　“哦，那个，你很有效率，”施童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一直烧到耳根，连忙侧过身，作势抄字。
　　苏奕涵没有说话，熟练的调好色。眼睛里是促狭的笑意，放佛在笑施童刚才的窘迫。
　　施童第一次欣赏苏奕涵创作，看着他毫不费力得大笔一刷，雄阔的板式便被三下五除二的勾勒出来，男人专注做事的时候最有魅力，施童盯着苏奕涵修长的身形微微躬下，手上的几种笔变戏法一般的来回转换，没有任何多余累赘的动作。他低着头，正细致的描着花边，细细长长的睫毛上下扑闪着摆动，生动到施童脑间动画里浮现出铁扇公主手中悠扬的芭蕉扇。
　　“老大！老子我今天狂砍17分，二班虐成狗哈哈哈！”贱人坤甩着手里的运动服一路高歌大汗淋漓的摆进教室，“你不在，我——”话还没说完，砰地一声，被生硬打断思绪后施童慌张间一个趔趄没站稳，眼见就要直挺挺从架在课桌的椅子上摔下去，手臂猛地被一双手用力拽住。苏奕涵还没回过神，直觉的要抓住她，没想到失了平衡跟着她向前栽去。毫无预兆地，施童倒在苏奕涵的身上被他抱着，脸直接撞在他的脸上，薄薄的嘴唇磕在他微启的唇上。
　　施童脑袋一片空白，她刚想要伸手抚摸自己生疼的嘴唇，裹着血腥味，却看到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在她面前放大，浓密的睫毛扑闪得眨了眨，倏然间瞪大。施童终于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怪异的躺在苏奕涵怀里。这是比八点档狗血言情还要玛丽苏的桥段！猝不及防的上演。他抱了她，难道，也吻了？
　　苏奕涵苍白淡漠到几乎透明的脸庞，第一次被滚烫的红晕燃烧延续到耳根连成片。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手指和唇上湿热一片，施童看着苏奕涵手指上的血迹紧张的慌了神：“班长，我……”话还没说完，始作俑者瞬间爆发出一阵怪异而尖锐的笑声。
　　“贱人坤！”施童灼人的目光射向不安好心遇见也算是倒八百辈子霉的，同桌！如果眼光也可以暗箭伤人的话，她相信贱人坤已经被她射的千疮百孔死相凄惨了。
　　“你先起来！”苏奕涵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精心雕饰的冷冽声音也铺上了一丝沙哑的呻吟。
　　施童连忙从苏奕涵身上爬起来，怒气冲冲的奔向捶胸顿足笑的都扭曲的贱人坤，狠狠的推了他一把：“都怪你，你还笑，还笑！”作势要打他，郑锡坤憋红了脸，“你还怪我，啊！哈哈哈哈，让老子缓缓，哎呦，不行了！”
　　“快点干活吧，今晚不想回去了？”苏奕涵看了他们两一眼，脸上明显多了一丝局促，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拾起画笔。
　　“老大！”郑锡坤笑着奔向苏奕涵，“老大，选个良辰吉日娶了施姑娘吧，哈——，”只见苏奕涵顺手把板擦塞进郑锡坤张大的嘴巴里，导致“哈”后半部分上翘的音调瞬间戛然而止，粉笔灰喷了他一脸，“咳咳咳……”郑锡坤捂着脖子干呕，脸涨得通红，一脸委屈的盯着自己的老大，老大毕竟还是老大。施童看着被降服的郑锡坤，眉毛扭在一起，嘴巴微厥，眼里仿佛要挤出泪珠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拧巴表情不禁失声狂笑。风中凌乱的郑锡坤被冷冷地一句：“早告诉过你，言多必失！”击的七零八落。
　　施童回到寝室，幸福的笑意从眼角溢出，藏都藏不住。林萍捧着杯子正在喝水，目瞪口呆的看着室友哼着歌收拾起自己的脏衣服，装在篮子里，继而绕到她跟前“有没有什么衣服我帮你洗？”，便瞬间被雷萧瑟了。记忆中的施童是个沉默寡言的女生，很善于掩饰自己情绪，有时候温吞而迟钝，身上放佛带着一层浅浅的薄膜，很少，像今天一样从跨进寝室的那一刻一直在绽放肆意的笑容，毫无章法让林萍摸不着头绪。
　　“亲爱的，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啊？”林萍抽出堆在一起的几件脏衬衫挑眉问道。
　　“恩，今天天气真好。”施童捧着一篮衣服，嫣然一笑，整个世界融化在蜜罐里，甜得化不开。说着便出了门，留下错愕的林萍，望了望窗外灰蒙蒙的浓雾，“哪里好？”。
　　等施童捧着湿漉漉的一叠衣服回来，林萍正在啃苹果，站在阳台上，看着施童从盆里拿出一件衣服拧干，细致的捋平褶皱处，挂在架子上，不禁感慨道：“啧啧，你现在特别像小媳妇你知道吗，哪个男人娶到你真是福气。”施童捏着衣服顿了顿，“现在我可不想哪个男人娶我，我只想期中考可以好好待我。”
　　“哎，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到期中考我就头大，9门功课一道考，900分！当我点读机啊，哪里复习的完。”林萍一阵哀嚎，丢了苹果转进寝室，从书架上抽出化学习题册，望着晾完衣服正在收拾的施童，“这次期中测验好像和竞赛挂钩，你复习的如何？”
　　施童盯着她，“化竞班不是都开班了吗？”
　　“那是从中考里择优选择一批学生先培训，名额少得可怜，我们班好像只有苏奕涵和郑锡坤。这次期中考试其实也算是竞赛第一轮筛选，数学，生物，还有计算机。你知道的，如果能进竞赛班，拿个省二肯定没问题，要是到国赛拿奖，名校保送就有指望了。”林萍一脸憧憬。
　　“郑锡坤化学这么好吗？”施童若有所思，看来她要刷新一下对贱人坤浅薄的认识，化学大神一直是施童膜拜的对象，她并不偏科，文科和数学尤其出彩，如果剖析她脑子的纹路，她的文理科成绩清晰的像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轨道上齐头并进，可是一旦把这两个学科交织在一起，碰到那种搅着人文气息的理工科，比方化学，施童便像突然短路的电灯泡，考的分数也惨淡的可怜。
　　“竞赛跟我大概是没有什么关系了，只怕考出来会给郑锡坤笑话半天。”施童叹了口气，顺手抄起习题册和演算纸爬上床。
　　“哈哈，怕什么，让苏班教你啊，他可是全才，等你拿下他，他还不乖乖地做你的专属点读机，哪里不会点哪里。”林萍一脸痞笑：“对了，你和他最近进展如何？”
　　“那么明显吗？”
　　“明显什么？”
　　“喜欢他，真的表现的那么明显吗？”施童托着腮若有所思，手上的铅笔不自觉地把演算纸戳出一个小洞。
　　“你说呢，那天在寝室门口，你看他的表情恨不得吃了他。如果说你两没有JQ，瞎子都不信。”
　　施童被呛得说不话来：“我怎么觉得你在形容某部韩剧的女主角，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苦情戏。”
　　“那也不一定，要是哪天苏班被你感动了呢？我觉得你两走在一起挺般配的。”林萍郑重的望着她：“加油，施童。”
　　施童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了：“那你呢，和你那位竹马哥哥怎么样了？”
　　林萍忽然沉默了。
　　“怎么了？”没等施童惊讶的以为是戳到了她心中的某个痛处而急忙打算转换话题，就看到林萍熟稔的爬上自己的床然后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到底怎么了？”
　　“我今天表白了。”
　　施童惊得不知道怎么合上嘴，下意识的问道：“那他，怎么回的？”
　　林萍脸唰的由晴转阴，抽抽搭搭的像是要哭的一副表情。施童像是意识到什么，一双手不知道摆放在哪里，只能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刚想安慰她，就听林萍带着哭腔说：“他同意了”。望着施童不知所措的表情，哈哈的笑起来。
　　“你逗我！！”施童气结，掐住她的脖子，“太可恶了！”
　　“亲爱的，你太可爱了。”林萍笑的止不住了。
　　“怎么表白的？什么时候请吃饭啊？刚才真吓死我了。不过，萍，我替你开心！”笑是会感染的，施童体味到什么叫做传递的幸福，在两个女孩分享私密的过程里，青春的触角柔软了友情，也柔软了期待被爱的朦胧渴盼。
　　“我只发了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幸福把林萍的脸染上了一层浅浅的蜜色。
　　施童紧紧地拥抱了她，她不再需要知道那些缠满温馨的细节甚至是对方男生的答案，一个女生花样年华心田绽放的芬芳，带着私密的香气，只能一个人独自细品，道不明也不想与外人分享。施童明白，一个拥抱的力量足矣。她想告诉她，她的幸福里有她满溢的祝福，她的悲伤也有她敞开的拥抱来分担。
　　山有木兮木有枝，纵然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