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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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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桥上行驶着,白洛眨了眨圆眼,看见桥的另一头浮现出一点黑色,随着车子上桥,黑色东西的轮廓也慢慢清晰,一只黑色的狗,浑身是血,正冲着车子这边走过来。
白洛想也没想,着急地伸手扯住正在开车人的衣袖,也不管会不会影响那人对方向盘的控制,道:“叔,叔,狗狗,狗狗。”
被忽然扯住衣袖的男人方向盘一转差点驶着车冲到隔壁道上去,稳住了车之后开口就毫不留情的咒骂声:“撒手你个傻子!他妈的不要命了是不是?!克死了你爸妈还不够,还准备害死我们?!看我回家不打死你!”
白洛明显蔫了下来,缩缩脖子,手上力气小了许多却仍然扯着男人的衣袖,不死心地细声重复着:“狗狗,狗狗。”
“狗什么狗!还不松开?真想出车祸你才高兴?”
男人骂完才朝白洛指着的方向看去,面对迎面走来大得跟马一样的黑色巨犬,竟也不觉得震惊,只是冷静道:“我们从它身边绕过去。”话毕,不放心地威胁了后座的白洛一句,“傻子,把你的眼睛给老子收回来不准盯着看,也别动车窗或车门,不然回去打死你,听见没有?!”
白洛此时已然听不见自家叔叔的话了,一门心思贴到车窗上担忧地近看与车子交错而过的大狗,体型大到几乎和车子一般高了,此时巨型黑犬的脸正在窗外,开近了才看清黑狗似乎伤得很重,浑身是血,眼睛上方,脸上头上满是伤痕且正流着血,白洛觉得有些难过,又畏于叔叔的威胁,小手搭在车窗上,心里小声唤着:“狗狗,狗狗。”似乎车外的狗也心有灵犀地听见了白洛的喊声,转头与车里的白洛四目相对。
“叫你别看你还看!老子真他妈现在就打死你!”
白洛转头,眼看一个巨大的手掌要落下来,本能地往后缩,下一秒就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来,做噩梦了?
转头,却恰好与窗外的一双黑色眼眸四目相对,白洛眨眨眼,反应了一下之后轻轻喊了一声:“狗狗。”语气里有些高兴。
打量了四周,确定叔叔不在之后,白洛立刻就去给那双黑眸的主人开窗,完全没有意识到窗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自己梦里的狗狗,也完全没觉得自己所在的三层楼高的小阁楼外平白无故的出现一个人很诡异,而且那还是一个浑身是伤头上还淌着血的人。不过白洛的判断依据是,那人脸上的伤和梦里的狗狗几乎是同一个位置的,所以理所当然地认定窗外就是梦里的黑狗。
凌言封最近在处理帮里出叛徒的事情,出任务半道上遭了埋伏和同伴走散,不得已才准备爬到这看起来像是储藏室的阁楼里躲躲,不想在这堆满杂物的小阁楼里居然还有个看起来四岁左右的孩子,这个点在阁楼里是还在和大人玩躲猫猫么?长得倒是挺漂亮,不过看起来笨手笨脚的,跑到窗口这么几步路还被地上堆的杂物绊了一跤。
凌言封有些头疼,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看他研究了半天也没把窗打开来,忍无可忍地从外面动手开了窗,总之就先威胁一下让这小鬼别出声吧。只是没等凌言封开口,一只小手已经先行捂上了他的嘴。
凌言封有些茫然,这似乎搞错角色了吧?
就见男孩漂亮的圆眼盯着自己冲自己比了个“嘘”的手势,指指阁楼的门,轻声说:“狗狗,叔,打。”
“狗狗?”是想叫“哥哥”但是咬字不清么?
似乎是确认了凌言封不会出声,白洛收了手,凌言封顺势跳进了阁楼关了窗,靠坐在一个老旧的衣橱边上,闭眼休息。好半天那小人都没有动静,凌言封重新睁眼的时候,看见眼前的小人正跪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显然是沾了自己的血。凌言封哼笑一声,现在才想起来要害怕是不是太迟了些?
白洛抬头,手脚并用爬着靠近凌言封,抬手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脸,皱着眉问:“狗狗,疼?”
凌言封一愣,稀奇了,这小包子似乎没在害怕?在蜃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这种不足以致命的伤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可面对眼前包子的软糯提问,凌言封非常可耻的欺骗了小孩子,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低声道:“疼死了。”
果然骗到了白洛的接近,像一只好拐的兔子一般,靠到凌言封身边,站起来,小短手撑在凌言封肩上,嘴靠近他脸上的伤口轻轻吹气,道:“呼呼,不疼。”
凌言封顺势就伸手揽住了怀里小包子的腰好让他站稳一些,就听见他肚子在咕咕叫。
白洛也听见了声音,看着凌言封问:“狗狗,你饿?”
凌言封挑眉,这小东西,明明是他自己肚子在叫,怎么说我饿?就见白洛低了头,捂住自己的肚子,冲凌言封傻气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我也饿,等。”
没等凌言封反应,就已经朝阁楼门口跑去,半路又被绊到摔倒,似乎不怕疼,不过也没站起来,干脆爬着往门口去。
凌言封看了好笑,这傻乎乎的包子还挺可爱的。这时候,手机振动起来,凌言封瞄了眼消息,又看了看消失在门口的小人,心想,以后有机会,再来看这个小包子好了,跳窗而去。
凌言封不知道的是,他走后不久,白洛家厨房就鸡飞狗跳起来。
“好你个傻子,还学会偷东西了!看我不打死你!”
白洛护着怀里的两片面包,躲闪着不停落下的皮带,哭着求饶:“叔,别,别打,饿,我饿。”
“饿你就偷东西,那改明儿你穷还能偷老子的钱呢!今天就是要教训教训你让你长点记性!”皮带毫不留情地往白洛身上抽。
白洛吃疼,哭喊:“爷爷……”
“没把你送到孤儿院去你就应该感激我们了,你知道养你个傻子我们受了邻居多少白眼非议吗?还有胆叫爷爷,爸之前还跟我说把你送去读小学,你这种傻子凭什么去念小学,不过是浪费钱!现在还会偷东西了,到时候把你送到学校里还不得丢尽我们家的脸?!老子今天就打死你,看你以后还会不会饿!”
“呜呜呜,爸爸……妈妈……”
男人冷嗤一声:“爸爸妈妈?大哥大嫂还不是因为你才出的车祸?生来就是个傻子还克死父母,你说你活着干什么?你说说谁会喜欢你这种傻子?”
皮带一鞭鞭落下,打到后来白洛缩在墙角都哭哑了,婶婶才走过来冷冷道:“晚了,别吵着天天睡觉,他明天还上学呢。”
叔叔听了,冷哼一声,终于是停了手,把皮带冲白洛身上狠狠一摔走了。白洛抖了抖,听见婶婶说:“把这里收拾干净了再回去睡觉。”
白洛呜咽着收拾干净一片狼藉,攥着两片面包回阁楼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白洛眼泪流得更凶,轻唤着:“狗狗……”愣是不死心地捧着面包傻乎乎地在阁楼杂物堆里找了一圈无果,这才相信了凌言封已经不在了的事实,把一片面包装进自己的小铁皮盒子里,这盒子加上爸爸妈妈送给他的一只泰迪熊是他唯一的家当了。
白洛钻进被子里蜷成一团,全身都疼,一口口吃掉面包,抱紧了泰迪熊,小声呜咽着:“爸爸,妈妈,爷爷,狗狗……熊熊,我傻,他们都,不要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
枕头晕湿了一片。
白洛从出生起就被查出来是轻度智能障碍,具体表现在发育缓慢,学习能力以及运动能力差。白洛到了两岁才刚学会说话,走起路来总是跌跌撞撞,长到六岁看起来还是像个四岁的孩子,说话经常用单字不太会说完整的句子。
上帝给白洛关了一扇门,不过也还留了一扇窗,白洛有一对很爱他的父母,即使得知白洛是智能障碍,也没有太悲观,他们都是教授,在对白洛的教育上付出了更多的爱和耐心,把白洛养得白白胖胖的。只是这扇窗没留多久,白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一天,爸爸妈妈突然不回来了,家里来了很多人,爷爷,叔叔婶婶和其他不认识的叔叔阿姨,每个人看他的眼神他都不喜欢,但是爸爸妈妈教过他要有礼貌,他就对着来的人笑,可他一笑,看他的人眼里原本的那些情绪就更加明显了。只有爷爷抱着他坐在一边直叹气。
之后,白洛被叔叔婶婶接回了家,爷爷陪了自己一个星期,一直对他说,以后要乖,爸爸妈妈不在了,要听叔叔婶婶的话,白洛乖乖点头,他听话,没告诉爷爷自己不喜欢叔叔婶婶,问了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回来了,可爷爷的解释他听不明白。
再后来,爷爷回老家了,爷爷一走,白洛就被叔叔婶婶安排住进了原本被用来当作储物间的小阁楼里,每天只有一顿饭,吃得好些是叔叔婶婶和天天表哥吃剩的菜,吃得不好的时候就只有面包饼干,遇见凌言封的那天晚上,是爷爷走后的第二天,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白洛的生活中又添了一样:被叔叔打。
这一年,白洛六岁,凌言封十七。
而凌言封所谓的“以后有机会”,就这么过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