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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沪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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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钧看亦霜藏好后,将枪打开保险握在手中,轻轻走到门侧,藏身在门旁的柜子后面。听得门被踹开,他并不作声,门口闪过几个人影,接着朝屋内开了两枪,见没有动静,门外的人即一拥而入。
少钧眼尖,早已看出是奉军的卫戍近侍,带队的正是自己的贴身侍从官蒋步青,心中一松,大声叫道:“蒋步青!”
蒋步青此时听得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立刻立正行礼,应道:“在!”。双方原是虚惊一场。
少钧回身看窗外,亦霜正持枪欲回援他,大声道:“薛小姐,是我的人,没事了。”亦霜听闻这一声,不啻于天籁之音,头发晕人就软绵绵地倒下去了。
这天晚上有极好的月色,亦霜再次醒来只觉得浑身似散了架,脸颊发烫,好像是在发烧。耳边还是那个单调的火车轮轴声,自己已经躺在干净整洁的火车包厢内,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专列特别包厢内,叶少钧坐在车窗下铺着白色蕾丝衬巾的绿绒沙发上,从茶几上的烟盒内拿出一支烟。侍立在旁的侍从官蒋步青忙划着火柴,弯腰替他点火。
他翘了腿,深吸一口,吐出腾腾的烟子,朝坐在下首的私人秘书何润之和参谋官董书钊看去。
何润之道:“少帅,因事情有变,为着您的安全,大帅特意嘱咐,少帅切不可再私下行事。此时还不宜和金陵政府那边撕破脸,此去沪上可以养病延医为名,再行所谋划之事。”
董书钊道:“这个薛小姐原姓上官,上官家和大帅原有旧怨,此时不易再留她在身边。”
看叶少钧一时没有说话,又道:“危急关头薛小姐竟敢持枪来援,这份胆识和心机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叫人不得不佩服,还是这其中另有蹊跷?少帅不可不防。”
叶少钧皱了皱眉,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们不必多言。”此时有侍从敲门,进来禀报说:“薛小姐醒了。”
叶少钧边起身往外走,边说道:“行啦,我心中自然有数,你们都下去吧。”
专列上的女服务员和护士正在给亦霜量体温、喂药,见着叶少钧进来,忙都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亦霜见他进来坐在自己床边,房中只有他们二人,想起他的身份,又看他如此大的排场,突然不自在起来。见他伸手要来摸自己的额头,忙的身子向后倾,躲开了。
少钧见她不似患难之时那般,对自己信赖亲近,不由讪讪地放下手,说:“可能是受了风寒,还有些发烧,这两日你且安心养病,等到了沪上再作打算。”
亦霜轻轻地说道:“我要回家。”
少钧沉默片刻,柔声道:“薛小姐恕我直言,你此时再回滇南家中必定已经无人了。那晚你我曾作过长谈,你已知我的身份,我亦知你家中之事。据此分析,金陵军统局那帮人必定不会就此罢休,你只有在我这里,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再者,你的母亲和叔叔此时如果没有被擒,必然已经逃脱了,你此刻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于事无补。唯今之计只有先随我去沪上,我会派人去寻你的家人,待找到你的母亲再护送到沪上与你团聚。”
亦霜再怎样胆大,毕竟只是个年轻的女子,又经历了一番突如其来的变故,此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虽心中信赖少钧,对他极有好感,但碍着人言可畏,他又是单身男子,怎可就此随了他去。
少钧见亦霜低着头,沉默不语,知她有所顾虑,又道:“薛小姐不必多虑,虽说你我相识的时日尚浅,但彼此共过患难,乃是性命之交。你如果觉得不便,我们可以兄妹相称,对外就称你是我的远房表妹。”
亦霜思忖片刻,抬头看着他,见他眼中满是期许,不觉轻轻唤了声:“少钧哥”。少钧柔声应道:“亦霜妹妹”。
又过了两日,专列已行至沪上。此时的沪上乃亚洲唯一的世界金融中心,是各大银行、商号、洋行聚集之地,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繁荣似锦。租界林立有如国中之国,各方势力、各色人等在这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与共存。
因着叶少钧的到来,沪上火车站一早就戒严了,站台上一排排军警和奉军的卫戍近侍正严正以待。专列徐徐驶入沪上车站,叶少钧的侍卫队长张德龄和沪上政军界要员早已在车站恭候相迎。
少钧携亦霜一行人等下得火车,和前来相迎的军政要员寒暄片刻后,即坐上专车,前呼后拥的朝叶家在沪上的宅邸驶去。
叶公馆坐落在法租界华山路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大门外路两旁皆栽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时值隆冬,树叶凋零。叶公馆是典型的法式花园洋房,青砖红瓦分外醒目,由一座主楼与两座副楼组成,南面有花园草坪并喷水池。
早有管家携若干侍从、佣人迎出来,少钧亲自安排亦霜独自住了右边的一栋副楼,又给她安排了贴身伺候的仆佣和侍从。
亦霜静养了两日身体慢慢好起来,这日她刚午睡起来,只穿了素银白色滚蕾丝边长旗袍,戴了那串粉色碧玺的珠子,站在窗前,看草坪上的枯叶被风吹得打旋。
听见门外的皮靴声,知是少钧来了。少钧看她病了几日越发瘦了,旗袍穿在身上也有些松,站在窗前楚楚可怜。几日来虽说千方百计讨她的高兴,让百货公司送了许多的时髦衣服、鞋子并好些西洋玩意到府邸。但她挂心家人的安危,始终是闷闷不乐,加之病体未愈,也没有出门。
少钧怕她着凉,吩咐贴身照顾她的一个小丫头少兰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外套,亲自给她披上。轻声说:“开着窗也不穿外套,病才好一些,仔细又烧起来。”
又道:“下午出了太阳,我陪你去花园走走。”
草地早上刚扫过,此时又落满了枯叶,高跟皮靴踩在上面簇簇作响,亦霜听得好听,又不住的故意用脚去踩,好像在弹奏钢琴般合着拍子。少钧略一犹豫道:“滇南那边已有了消息,你的母亲和叔叔现在均已失踪了。”
见亦霜焦急地望着他,心中不忍,忙又说道:“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房东说你母亲是收拾了包裹和你叔叔一道,急匆匆走的,军统局那边打探的人也说没什么消息,看来是已经走脱了。”
亦霜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少钧哥,谢谢你了。”
少钧道:“我已经派了人去寻,也在报上替你刊登了寻人启事,你母亲如果看到,定会来这里寻你,你安心住在这里便是。”
亦霜看着他,久久才说:“你的深情厚意,我无以为报。”
少钧突然将她的手捉住,握在自己手心,亦霜欲挣脱,少钧握得更紧了些。急切地说道:“亦霜,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手心灼热,眼中是款款情深,他就那样执着的,满怀期待地一直望着她,好像望进了她的心里。
亦霜低了头不敢再看,好半天才说:“少钧哥,那晚我还有未尽之言。我早已有了未婚夫,他现在金陵政府国民军中任职,这两日我的身子差不多大好了,我想去金陵寻他。”
看少钧不说话,亦霜又道:“少钧哥的大恩我不敢忘,只有来日再报了。我想明日一早就走,你不用派人送我,我就在这里向你辞别吧。”
过了好一会,少钧的手慢慢松开,脸上也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说道:“亦霜你放心,我叶少钧虽不是正人君子,亦不会趁人之危。你独自去金陵实在是危险,再说万一你母亲找来了,岂不是扑了空。不如你写一封信,我派人给你送到金陵去,叫他来此接你,岂不更好?”
亦霜思来想去,也只得微微颌首。
少钧又道:“你如果觉得闷,就叫佣人和侍从陪着,出去逛逛公园,去百货公司买东西,或者去看电影、看戏,随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