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美眷 ...
-
第二日下午,少钧果然如约带了亦霜去往绿荫阁。
绿荫阁是时下沪上最有名的西餐厅,环境和情调一流,主要经营法式西菜,附带还经营中西合璧的“海派西菜”,选料考究,操作精细。餐厅内部一应华丽的仿法国古董家具,用餐期间还有钢琴或是小提琴伴奏,是沪上名流洋派们的钟爱之处。
包间里,白丽珠已经在喝咖啡、看杂志等候他们了。少钧给白沈两人做过介绍后,白丽珠微微抬头,向亦霜伸出手,说道:“薛小姐久仰了。”
亦霜也伸出手,落落大方地说:“白小姐久仰大名了。”
两个人两手相握,四目相对,打量起对方。白丽珠还是一贯的修身裤装,戴了纯净度极好的粉色火油钻耳钉,妆容精致,很是干练。
亦霜穿一件白洋沙旗袍,滚一道窄窄的蓝边,仍是戴了那挂碧玺的珠子,手腕上是浓艳的一抹紫罗兰色,那是少钧知她喜欢翡翠,特意从缅甸购来送她的紫翡镯子。脸上只薄薄的擦了粉,涂了些唇油。
白丽珠看她虽是叶少钧常伴身边的女伴,但穿着素雅,戴的首饰也并不华贵,言谈举止间十分的客气有礼,不觉有有了几分好感。
侍应生此时陆续送了菜上来。白丽珠微微一笑,说:“我已经先点好了菜,二位不会介意吧。”
少钧含笑说:“自然是客随主便,白小姐点的菜必然都是极好的。”
她点的都是这里的招牌菜,洋葱汤、烙蜗牛、法式鹅肝、普罗旺斯香煎银鳕鱼、肉眼牛排、蘑菇鸡卷、黑鱼子酱,甜点是巧克力慕斯蛋糕和香草冰淇淋。
席间三个人都十分的客气,又都是机敏之人,可聊的话题不少,这一顿饭吃得倒是宾主尽欢。
白丽珠原是将亦霜假想做了情敌,但一番相处下来,却觉得此女大方温婉,谈吐高雅,举止间并不见矫揉造作,还真是投了她的眼缘。
因而又想,以亦霜的身份,断不能做叶少钧的夫人,看他们二人相处的情形,以后应为姨太太。那么倘若自己做了少帅夫人,需得两人共侍一夫。薛亦霜看来是个好拿捏的,不若此时先笼络好她,以后方能讨少钧欢心,也为着家庭和睦。是以对亦霜刻意结交,十分的热络。
亦霜可不知她此时的想法,只是见她为人直爽,十分健谈,又没什么大小姐的架子,自己在沪上并没有可交往的朋友,因而也乐意和她相交。
这样一来二去,在这晚之后白丽珠和薛亦霜两人竟有了几分交往,不时的相约吃饭、看电影,偶尔少钧也陪她们去百乐门舞厅跳舞,或者去天蟾宫大戏院看戏。
这一日下午,亦霜由少兰和孙连仲陪着去逛了一会儿书局,买了两本书。回来见少钧正坐在客厅,斜靠了沙发,两腿叠了担在茶几上,正吸着烟看报纸。
不由奇怪的问道:“少帅今天回来得这样早?”
少钧见她进来,忙在水晶烟缸里摁灭了烟头,说:“今天家里换了新的厨子,特意回来陪你试菜。”
因见少兰提着书局的袋子,又问她:“去书局了吗?买的什么书?”
亦霜斜睨了他一眼,说:“书局里能有什么好书,左不过那些教科书和小说话本,哪里比得上少帅的藏书。”
少钧哈哈大笑起来,说:“原来你是惦记上我的书房了。”
当下就唤了张德龄过来吩咐,说:“以后薛小姐可以随意进出我的书房。”张德龄心下暗自诧异,也只得应了声:“是。”
亦霜和他耍花枪,说:“少帅就不怕我去过之后,少了什么紧要之物?”
少钧笑道:“我的东西,还不就是你的。”
亦霜红了脸,一跺脚说:“好没脸没躁的,谁和你是一家子。”
少钧看她脸颊晕红,似嗔似怒,不禁又逗她说:“自然是你,这沪上谁不知你是我叶少钧的女友,对着你就是要脸皮厚些才好。”
那些佣人和侍从都是训练有素,极有眼色的,看这番情形早就悄无声息地了退下去。
亦霜又气又急,拿他没法,顺手拿了沙发上的一只软垫做势要打。
她这样的浅嗔薄怒,最是动人。少钧看得笑起来,假意用手去挡,却乘机抓住了她的手。亦霜红着脸挣脱了他的手,低了头转身就往楼上跑去。
少钧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在她身后又是一阵畅意的大笑。
往后几日亦霜就常去少钧的书房拿书来看,因着有少钧的吩咐,侍从们也并不在意。
转眼就快过年了,这一日沪上因有重要的外宾来访,沪上市政厅晚上特意安排了燃放焰火表演。少钧和亦霜在家中用过饭,坐了车相携出来到黄浦江边看热闹。
两人穿了一黑一白的呢子大衣,系同色的格子围巾,俨然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张德龄早在外滩东北著名的揽胜之地丹凤楼为他们预订好了包间,丹凤楼又名万军台,是端午观看竟舟争渡黄浦江盛极一时的所在,也是观黄浦江和外滩风貌的绝佳之地。
这时丹凤楼上已是客似云来,招待们脚底抹油跑得飞快,穿梭于各包间和厨房、柜台之间,忙的不亦乐乎。城中的达官显贵、富商名流今晚都在此预定了座位,就等着看这场盛世的烟火。
亦霜因着嫌楼上人多气闷,跟少钧提议说要去江边走走。少钧和张德龄商议了一会,觉得江边各色人等混杂,不利于安全和保卫,但看亦霜今日兴致甚佳,又实在不忍心拂她的意,终是携了她来到外滩,侍从们散布于他们周围,保持高度警戒。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江面上刮过来的风吹到脸上刺骨的凉,带着一些凛冽之意,亦霜缩了缩肩,把手放进少钧的臂弯,少钧回过头看她,她也回头微微笑着凝望他,眼中带着深深的依恋,又有几分稚气,好像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似乎还有几丝凄楚。
少钧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两个人并没有交谈,只是彼此依偎着缓缓沿着江堤走,好像都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情。
少钧不时侧头看亦霜,欢喜之中带着隐约的不安和害怕,他从来不信任何的宿命和鬼神,运筹帷幄、淡定从容才是他一贯行事的风格。但此刻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他无法摆脱,他竟然在害怕,害怕和她终不能长久,而她此刻就在自己的身边。
他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告诉自己无需担心和害怕什么,他拥有这世间世人所仰望的一切,他一挥手便能指挥动千军万马,他踌躇满志,一心要治国平天下,自信这锦绣江山也终有一天将会是他的囊中之物,何况区区一个女子,她注定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