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恍惚之间

20、鸡窝修行

　　作为资深学渣，李正阳向来对书本无甚好感。
　　不论是课间从塞满卷子的抽屉中摸出小镜审查仪容的少女，还是翘了半节自习打完球偷溜回座位一脸侥幸的少年，情非得已或心甘情愿，大都扛不住考试淫威，要在书本前面伏低做小。至于何时能熬出头，全凭个人造化。
　　李正阳曾像只被五指山压死的泼猴，眼看身边小伙伴一一被师傅领走，自己在原地无力挣扎。等到勉强解开封印在书中的魔咒，从山下挣脱，环顾四周，也只有自己孤身一人，跌跌撞撞闯入未知。
　　书中文字枯燥无味。更可怕的，却是层层书本堆砌的城墙，将同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人分隔在不同世界，单人牢房中只剩孤独、迷茫和恐慌。
　　虽然后来发现书本只是人生中一道篱笆，和其他拦路虎落井石相比，简直堪称可爱。但自投罗网闭关鸡窝的李正阳发现，静心产出一枚货真价实的蛋，实在没那么容易。
　　此时狭窄的鸡窝中，飞来一只歇脚的黑鸭子，顿时竟觉得坐禅念经也没那么难熬。冥冥中感觉这黑鸭不经吓，风吹草动就要闪退，李正阳小心翼翼本色出演，打算安安静静做一只有嚼劲的鸡。
　　窗外雨声无休止，浓密水帘遮挡下，天色很快黑了。
　　手机铃响，很快被按掉。
　　衡浩宇站起身:“多谢收留，我得走了。”
　　“慢走不送。”李正阳递过雨伞。
　　对方淡淡一笑，接过伞出门。

　　打完烊，雨仍在下。
　　孤身奋战的鸡窝果真憋不出个蛋来。李正阳用手机叫了辆车到门口，顶着斜飞的雨水锁好门，扛着乖仔坐上车。

　　黑鸭子短暂歇过脚后，李正阳有点明白，为什么武侠小说中有钱人家的少爷要请伴读。
　　读书实在是个寂寥又磨人的活计，字字句句消耗精气神于无形。独自看久了，容易灵魂出窍精神恍惚，半天找不回凡胎。有个活人在旁，即使各自修炼不同功夫，却能保持人气充盈。两句交谈一个眼神，可听可感真实有形，不至让心神在虚空飘得太远。
　　接下来几天，又恢复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孤独修行。
　　烟瘾知道快乐满足的厉害，专挑人苦闷难过时发作。尝过的快乐越甜，苦闷时馋得就越厉害。在数次埋头苦读神魂分离看到黑鸭南飞后，终于按下短信发送键。果然对方十有八九是在兼职。
　　尝试隔三差五在看书时去一条短信，根据回复猜测鸡窝外黑鸭子矫健迅捷的身姿。一个来回就收手，足够习惯沉默的脑补帝蹲在鸡窝自娱自乐。
　　偶尔对方也会主动来信，主题永远是兼职，但好在打工达人总有花样更新。
　　李正阳自愧鸡窝地界小，沉闷无新事。
　　某天走神时在页边乱涂了个鸭子，还是幼儿园教的那种先写个“2”再画个“三”的简笔画法，不知怎么便福至心灵地发了过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收到的工地现场照片，画面有点模糊。
　　以教科书为背景墙的鸭先生没遭嫌弃，便成了短信的常客，在简笔画有限的表达范围内，尽力变换造型，展现鸡窝内修行的喜怒哀乐。

　　至六月尾，气温已上升至日常活动能出微汗的程度。
　　在某些骚动的夜晚，做完健身日常热汗滚滚的李正阳，偶尔会有自拍秀秀腱子肉的念头。最终无一例外请鸭先生代劳，也不知画的五毛汗珠特效有没有被误解成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