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BloodStream

3、第三章

　　之后的整个周一到周五叶佳都在期待周六的早早到来，甚至连去吃狮子头这种平时极为符合肉食动物习性的活动都不能动摇她对周六的期待。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且让我们慢慢道来。

　　和叶佳一起从一个高中考到这所大学的一个同学郑晓是叶佳为数不多的“酒肉朋友”之一。不要多想，这里的酒肉朋友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只是这个词的表面意思很好的描述了她们聚在一起最喜欢做的事而已——是的，这几个看起来细若扶柳的南方孩子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聚在一起吃肉吃肉再吃肉。他们曾经创下过八个人吃火锅点了二十三盘菜，其中只有一盘油豆皮可以算作素菜的纪录。这个吃肉分队的成员也曾干过三个女孩子去沃尔玛买三只烤鸡，配上一罐可乐，顶着寒风蹲在等校车的路边随手撕着吃完的事情。

　　所以当郑晓发短信约叶佳周五下课后去城东进食补充能量，而叶佳支支吾吾半天而没同意时，作为她的酒肉朋友——郑晓很是吃了一惊。要知道，平时的叶佳听到这样的邀请二话不说就会点头同意，甚至会提议“不要等周五了，一会儿下课就去吧！……什么？你晚上有课？我们立马现在去啊，打车回来肯定赶得及。”而今天显然除了什么重大的意外，导致事情发生了这样大的偏差。

　　在郑晓刨根到底的逼问下，叶佳扭扭捏捏的说出了实情。原来本周他们要做一次实验，那实验至少要四个小时，大部分同学都准备把预约安排在周六，但叶佳周六实在有事，所以她死缠烂打找了实验室管钥匙的老师，准备周五晚上只有博士会出没在实验室的时候就跟着师兄师姐们提前完成那个大工程耗时的实验。这样的话，离周五最后一节下课，叶佳就只有15分钟时间解决晚饭了，这显然并不适合出去厮混，特别是要去一小时车程外的城东。

　　“可你周六有什么事儿吗？”

　　“有二专业的课”

　　“哈？二专业的课，那么水的课！而且你不是不喜欢那些冷冰冰的法律吗？”

　　“有点不一样……”

　　“服了！你真不去吗？其他几个小分队都约好了，可是狮子头哦，听说这家私房菜老板做的特别好啊，荸荠和精肉的比例特别好……”

　　叶佳在脑中默默想了一下衬在绿油油青菜上的狮子头，摇摇头猛地按下了身体中那只流着口水的饕餮的头，左手握拳放在胸口，坚定地告诉郑晓

　　“我真不去了。下次吧，你们去了记得拍照片，不过发朋友圈时候请记得屏蔽我！”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当周五晚上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实验室盯着仪器每秒闪烁一次的指示灯时，叶佳只是幽怨的按了下自己的肚子，想了想狮子头又想了想杜宪，然后默默叹口气继续看着仪器。

　　杜宪啊杜宪，此君可口甚于狮子头乎？

　　不由得脑中杜宪温柔的笑容就变成了一枚红油透亮的狮子头，然后脑中冷风一阵，狮子头杜宪又冷笑一声变回了面无表情强调法律效力金字塔的古希腊先贤，冷风鼓起了他长袍的下摆，他留给叶佳的只有一记犀利的视线——还记得你请过的假吗？

　　叶佳抖了抖，麻溜的把脑中多余的想象排出现实，专心的盯着仪器上黄色和绿色交替闪烁的灯。

　　周六一早不期而至，在经过上次的沟通后，更为人性的九点上课显然让不管学生还是老师都更为享受舒适的清早了。当叶佳8:32跨进南教的教室时，杜宪显然已经先到了。今天的他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猎装外衣，同色系的腰带紧紧的贴在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为挺拔如松，深棕色的马裤和黑色的短靴让他看起来极为修长。此时，他正站在讲台上，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不时翻动着书页。叶佳站在门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没有一丝表情的冷峻的侧脸，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他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叶佳没有打扰他，悄若无声的绕过讲台走向窗边的座位，是的，她的老位置，靠窗第二排。放下书后，叶佳不由自主的抬头观察起了讲台上的人，他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想通的问题，眉头稍稍有些皱在一起。

　　正当叶佳看得有些出神时，杜宪唰的抬起了头，目光没有丝毫犹豫的对上了叶佳正盯着他的视线。随即，冰雪消融，眼角和嘴角分别朝相反方向弯了起来，一个应该出现在四月清晨，绿篱和白花边的笑容出现了。杜宪放下了左手拿着的书，右手微微抬起，对叶佳做了一个经常出现在宠物狗主人身上的动作——轻轻的招了招手。是的，没有错，就是公园里常见的，一脸笑意的狗主人对着远处的宠物轻轻招手，呼唤宠物回来的动作。

　　虽然知道这样有损形象和尊严，可是叶佳还是不受控制的抬腿走向了讲台。那一刻，她仿佛是金毛附体了。

　　“同学，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叶佳小狗抬起头，用黑黝黝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的主人，示意她在听。

　　“是这样，我刚来这里，并不知道教师休息室或者接水的地方在哪里。你介意帮老师一个小忙，帮我接一杯水吗？”狗主人温柔的提议着，仿佛是在跟一只小金毛商量，让它帮忙捡回一只扔远的玩具球。

　　拒绝这种违背本性的事，小金毛可能做吗？拒绝，可能吗？完全不可能啊！说实话，她正期待不已啊。

　　所以她愉快地、不带任何迟疑的点了点头。

　　狗主人，不，杜宪，明显对于这个结果很开心愉悦，利落的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通身亮青色的杯子，然后又翻出一个方形的小纸包，一齐郑重的用双手伸过讲台交给叶佳。

　　一直走到饮水机旁，叶佳才从刚才下意识代入的主人与金毛的角色中回神。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手中的东西——亮青色的杯子，上面绘有一枝粗桠的枝干，绒白的杏花簌簌飘落，带来一阵安宁而平和的感觉——不出意外，应该是以《盛开的杏花》为背景的。一个方形的暗红色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巧的圆形茶包，凑上去闻闻，淡淡的清香，一个锡兰大叶红茶包。

　　叶佳默默的盯着饮水机指示灯变绿，然后冲进一点热水在杯子中上下晃动预热，接着把那些水倒出，把圆形的茶包放进杯子里，再冲入适量的热水。然后转身踱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杜宪显然是老样子，又在看他的书。不过这回，他注意到了进来的人，微微歪着点头侧着看着叶佳踱步走了进来，双手递上杯子将它稳稳放在讲台上。杜宪接过放在桌上的杯子，拿起虚虚盖着的杯盖，就着袅袅升起的白烟闻了一下，然后抬头对着叶佳露出了一个更闪亮的笑容

　　“同学，谢谢你。我很高兴。”

　　这一下，被这个笑容闪到的叶佳不是身在四月清晨带点冷风、滚有露珠的绿篱白花边了，而是仿佛身在温暖的朝阳之下，和煦的阳光终于照亮了整片天地，周围的一切都幻化成了阳光下粉亮的朝霞。

　　他对我说“谢谢”、“高兴”，噢，不敢置信的激动和心跳。

　　这一刻，叶佳身体内的丘比特骄傲的抬着下巴，一脚踏着正痛哭流涕的饕餮，仿佛在说“看吧，还是听我的对，你这只知道吃的蠢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