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间失国》usia

5、第五章，程安

　　第五章，程安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霍允一手夹着一根香烟，以一个绝对称不上优雅的姿势坐在总统府阶前等待慕慈，毫不介意白色的军服是不是被坐了一个黑印子。对面大片的红色宫墙让人昏昏欲睡，游玩了一个上午的人们正涌出大门，走向各自中意的餐馆。霍允一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游人，猜测着他们的身份与性格，一边不住地思考着慕慈昨晚说的话——“我在引导你”。这句话让霍允心里乱乱的，照理说，慕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将，根本谈不上在政治权力的中心，也没能力没必要培养势力；况且，就算慕慈有这样的野心，也不应该找上自己，自己跟他不过一年，再者像他这样普通的校级军官，转业不过十年不到的事情，当不当得上将军，他是不在意的……道理就摆在那里，但是霍允心里还是没来由的烦躁，显而易见的事情看起来也像隔了一层雾。管他呢，就算是慕慈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明智吧，霍允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逼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游人身上。
　　一个人成功吸引了霍允的注意力。隔了一条长安街，霍允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判断出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男人，穿着普通的浅灰色风衣，正在一边蹦跳着一边挥舞着一条暗红色的围巾。霍允顺着他挥舞的方向转头看去，目标锁定在了站在八层落地玻璃窗前的慕慈。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他向着街对面冲去，瞬间街上笛声鼎沸一片混乱，一个司机大概是猛打了方向盘，车头一下子甩到旁边车道的城市公车上。长安街十车道，正中的护栏虽高却有电子拦截功能，接触到护栏的一瞬间，霍允开启了紧急状况特别权限，熟视无睹地翻过障碍向红围巾冲去。红围巾好像也被吓住了，惊诧间一个凶神恶煞的小伙子已到面前，一拳挥向面门。红围巾本能地出手格挡了一下，随后就被霍允反手抓住手腕，绊住脚踝，按在了地上。
　　慕慈正一边看红围巾走出宫门，一边与施耐德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谈着叶芝与海涅的诗歌，猛然间就看见街上的骚乱。慕慈的第一个反应是乱党又在闹事，差点没立刻通知京畿治安军；就连施耐德也吓了一跳，正要搭上慕慈肩膀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下意识半握成拳放在身侧。一瞬间之后冷静下来的慕慈立刻调出望远镜，透过悬浮的镜片看到事实真相不禁恨得牙根痒痒。故宫的保安与卫队已经赶到，看到霍允的权限面面相觑之后开始默契地驱散群众。霍允按着红围巾的头，一边正要通知治安军，耳脉中突然传来慕慈愤怒地斥责：
　　“你在干什么！把人放开！马上！”
　　霍允迟疑了一会，立刻斥责几乎变成了怒吼：
　　“现在！！！”
　　霍允心里一股邪火蹭蹭往上蹿，一使劲把人从地上扯了起来，再抬头看时慕慈与施耐德都已经不在窗口。红围巾狼狈不堪地起身，灰色的风衣在挣扎中扯掉了两个扣子，沾了一身的细雪与泥水，架在鼻子上的眼镜碎了一边的镜片，另一半直接歪在了一边，最惨的是那条红围巾，可怜巴巴地缩在一旁的水洼里，漂亮的暗红色被染成深棕。
　　“你怎么不由分说地打人呐？”红围巾按了按自己擦伤的额头，疼得呲牙咧嘴。
　　霍允知道自己理亏，嘴上还不服软：“谁叫你乱挥东西。”
　　“挥个东西你管我啊？有没有人权了？”红围巾懊恼地把眼镜装进衣兜，一边去捡那条可怜的围巾，“警察也不管管吗？”
　　一边的保安与故宫卫队后退一步，装听不见，有人嘟囔了一句：“人家是有权限的”，被队长一巴掌打得噤了声。红围巾略略收拾好自己，望向混乱不堪的长安街，转过头看看霍允，又抬头看看总统府，若有所思。
　　“哎，你不能看。”霍允立刻上去挡住了红围巾的视线。
　　“这么高个楼，我怎么能不看你倒是说说。”红围巾气极反笑，抱着胳膊，一双显得很是严厉的眼睛盯着霍允，样子像在看一个冒失后生。
　　“你就是……那你挥东西干什么？！”
　　“上面人先招手的，要问你去问上面人挥个什么手？！”红围巾也提高了声音，周围渐渐聚集起了看热闹的人，人群中嗡嗡地议论纷纷，看向霍允的眼光多是责怪而恐惧的。
　　“你们特么别吵！”霍允冲人群吼了一声，看向的地方声音瞬间就消失了，而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又起来一波，更胜于前。“你们管什么吃的！”霍允冲故宫卫队骂道，“尽起责任来！”故宫卫队里的人相互看看，才慢腾腾向前象征性地驱散人群，只是让围观的人群变得更加稀疏，反而结成三三两两的小团体，更让霍允防不胜防。“我是照章办事。”霍允不知冲哪里说了一句。四周的人好像都在听也都没在听。长安街的另一边，焦头烂额的交警不得不将护栏开放一个人的距离，少将参谋郑扬压低军帽，快步走向霍允。红围巾向对街看了看，伸展一下四肢，拍拍霍允的肩膀：
　　“老兄。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啊。”不等霍允答话，把领子一立，转身就走。
　　“哎哎哎，等等，你叫什么名字？！这事还没完……”霍允没有去阻拦，眼睁睁看着红围巾走掉，虚张声势地喊了声，并没有指望得到回答。没想到的是，红围巾半转过身，吐出两个字：
　　“程安。”
　　随即消失在了如织的游人中。霍允呆呆看着程安消失的方向。郑扬走到身边，扯住霍允的胳膊就往街对过拉：
　　“别说话，低头跟我走。你丫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慕慈与施耐德坐在一层的小咖啡厅中，相对无言。施耐德抿着黑咖啡，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对面人一点一滴的举动。慕慈看起来与平时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温和文雅一些，眼眉低垂看着手中的拿铁，隔着咖啡蒸腾的雾气，配上左眼角下的痣，原本凌厉的线条变得有些柔和。施耐德真正的注意的是慕慈搭在咖啡杯杯环上的三根手指，无声地敲击着杯环或者摩挲着杯口，食指上甚至沾染了一点奶油沫……慕慈似乎也感受到了施耐德目光的所指，笑一笑，换了一只手握杯。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慕慈笑着耸耸肩，“他昨天才回到地球，太紧张了。”
　　“我明白。”施耐德一脸善解人意。
　　慕慈没有再说话，点了点头，举起咖啡啜了一口，好像在品味似的皱眉。
　　“我相信……”施耐德故意挑了慕慈啜到一半的时候开口。果不其然看到慕慈放下杯子，舒展开眉头微笑着等他说话。
　　“我相信，贵国，或者说您是有能力处理好这种小事情的。这个不会因此影响到我们的友谊。相反，这给了我在贵国一点小小的刺激与惊喜。”施耐德说着说着，安抚一般握住了慕慈握着咖啡杯的手。施耐德的手完全把慕慈的双手和大半个被子覆住，手心一层的厚厚的茧子让慕慈感到一种无声的威胁。施耐德知道，在自己的手掌之下，慕慈的指尖一定紧紧抵着咖啡杯抵到发白。“不要太在意，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施耐德又善意地加了一句。
　　电子门打开时没有一点声响，慕慈与施耐德却同时看向门口，郑扬与霍允一前一后走进了咖啡厅，齐齐向慕慈敬了个军礼。慕慈想把手抽出来，施耐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冷漠的灰蓝眼睛敛去笑意在两人脸上逡巡。
　　“咳。”慕慈咳嗽了一声，向郑扬说，“辛苦你了，麻烦带施耐德大使去午休吧。”随后转过头对施耐德浅笑：“失陪了，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施耐德微笑着侧侧头，两个人默契地各自放开一只手，不冷不热地握了一下。施耐德在松开手的时候暗暗掐了一下慕慈的虎口，欠欠身，跟着郑扬走进了电梯。
　　咖啡厅里只剩下慕慈与霍允。霍允盯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又看向慕慈。他没有低头，至始自终错的不是他。慕慈没有看他，只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会议室。慕慈沉吟了许久，缓缓开口：
　　“你，到底想不想做我的副官。”

作者有话说

　　来个评论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