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四北大街458号》会稽山人

12、东四北大街45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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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六一年的困难时期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一天植礼收到邮局的通知单说有一封挂号信和一个包裹。家里就他一人，他拿了学生证和户口本到邮局里取出了东西。他看到挂号信上的邮票是一张女王头像，上面的邮戳是香港。植礼没敢拆开等着大姐回来。植茉见了植礼交来的信好生奇怪：爸爸的那一支早没了音讯；妈妈家的一支也随着她的离去他们早已同舅舅家没了往来。十几年了，哪儿冒出来的亲戚还寄来一大包东西？她拆开了信，抽信时还有两张照片掉了出来。植礼和植槿捡起照片两人抢着看照片。一张照片是一个男孩在宽大的房间里拉着小提琴；而另一张照片是五个人，中间坐着一个女人。植礼说那个女人是妈妈。一听说是妈妈，植茉拿过照片来看。果然是妈妈！在妈妈身后的男人就是原来住在她家的房客。植茉并不知道那位房客姓氏名谁，旁边的就是他们的孩子，这很明确的。而其中那个大的就是拉小提琴的那位男孩。植礼说：“大姐，是妈妈的来信。”植槿看了看照片，照片上的人一个也不认得，“这是妈啊，真好看。”植槿对母亲没有任何印象，看了照片说出这么句话。植茉看完信后说：“哼！她想认我们。十几年了都没想过，不管我们的死活。现在老了才想起我们。”“大姐，包裹可不可以打开？”“可以。”植礼用剪子把外边的布给剪开了，有糖果，香肠和罐头。植茉流着泪咬着牙说：“她该着我们的，欠着我们的。”植礼拿过信来看，见信中妈妈说她想念四个孩子；又说她现在生活得很好，在香港有了三个儿女，大的叫乔承京，只比在植槿小一岁。听到大陆生活困难给他们寄些吃的来，随后还会寄些钱来。他们看了那张男孩拉小提琴的照片，背景家中的摆设很不错，没有床，看来是间很大的客厅。这一对男女不显很老，好象生活也很自在。植槿问：“那时候她不要我们，现在又想我们，又要我们了？”“哼！她想要，我们跟不跟她还不一定。”“大姐，为什么？”“植槿，那时候你才这么小点儿”，植茉比划着说：“她就跟这个男人跑了。现在又说好话，想我们了，要我们了。不听她的。纪姨说得对，她的心比纪姨还坏。”经植茉这么一说，两个小的看着这一堆东西问；“大姐，要不要退回去？”“不退！钱来了照收，就是不给她回信，干着她。”植茉把照片和信收了交给植礼，“等植合回来给她看，问问她是什么意思。”
　　植合回来看了照片，看了信良久才放下。植槿说：“二姐，大姐问你有什么意见。”植合没说话，植槿又说：“二姐，你想不想和妈联系？”“植槿，那时候你太小了可能记不得她。妈妈长得非常好看。她穿着旗袍好看，穿上护士服也好看。脸上老挂着笑容。她喜欢植礼。我想不通的是，她不要我们为什么又要把我们一个个生下来？她走了，过上好日子了，让我们受了好多的罪。记得有年冬天，我手上生了冻疮，纪姨让我洗衣服，在冰凉的水里洗完衣服回屋里把手放在火上烤，手火辣辣地疼，当时恨不得不要这双手了。姐不让我烤火，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用她的手给我轻轻地揉，揉得整个手都红了。她一边揉一边骂：‘该死的纪姨！该死的妈！’我当时也认为妈该死，她抛弃我们，不爱护我们，哼。。。”植合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下不说话了。
　　到了星期日，植茉召开了四人的会，阿金过来旁听。因为植茉听了阿金的劝说，这种事情要让弟弟妹妹共同做主，不能由植茉一个人说了算，否则弟妹长大了会埋怨大姐的。让弟妹一起做主这不是植茉的行事风格，但阿金说服了植茉，说以后弟妹长大了会事事做主独立的，现在这些事要说在明面儿上才行。
　　四个人聚拢后植茉首先说：“阿金说得对！给不给妈回信，以后和不和妈联系，我们得一致起来。”植礼说：“可以回，也可以不回。毕竟她是我们的妈，爸不在了，世上我们还有个亲人。只是回信说什么！诉苦？还是说我们过得挺好？怎么说都没用，还得我们四个人一起过日子。”“植礼，你这个意见和没说一个样。回不回都让你给占着了。”植合说：“她想通过这个方式来认过错，让我们原谅她。要在三年前有这可能，现在我和姐都工作了，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困难又不是一家的事，每家都不好过。现在我们每周可以买个点心票大家吃，还可以买肉自己烧，还要依靠她吗？”“植合，你讲了我们不依靠她，可回不回信呢？”“我同意植礼的意见，可以不回。大主意由大姐来拿。”“植槿，你说说。”“她对我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除了觉得她还好看外没什么其它感受。从没有妈我也到如今，有妈我没有感觉有多少好处，还不如大姐管我来得真切。”“我只想要个一致的意见，没想到你们都推给了我。植槿说得对！每个人对妈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感情也是不一样的。虽说我们和她有血缘关系却没有母子、母女感情。当子女需要她的时候她不管，等子女长大了她想来管，想要回这份儿感情，我是不原谅她的，我也不给她回信。你们谁愿意回谁回吧。”植槿说：“大姐，你不管我们了？”“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主张。往后我对你们的限制会越来越少。”植合说：“我不回信。”植礼也说：“我不回信。”植槿说：“她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她，我不回信。”“我不强迫你们，你们要想好，以后埋怨我可不行。”植合说：“姐，十几年了都是我们四个过的，没她不行吗？她现在又有了三个孩子，不会把我们太放在心上。”植礼也补充说：“二姐说得对。当时她要走的时候我们四个都留不住她。如今她不过想知道我们是否还存在？我们要还活世上她会认为自己的罪过小些。她没问爸的情况，也没问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好啦，植礼算表示了。本来那封信也是给植礼来的，我可以不管。但毕竟我们生活在一起，她毕竟是我们的妈。。。”“大姐，以后来信怎么办？”“还这样。该吃吃，该用用，让她知道我们已经收下了她的东西就是不给她回信，割断她想要的这份儿感情。”
　　事情还真像预料的那样，洛生梅来信问东西和钱收到没有？这之后再寄了一些罐头，再也没寄钱来。姐弟四人没回信的事不知怎么传到纪美琴的耳朵里，她把植槿找来问，因为植槿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好说话些。植槿说：“妈，是有这回事。姐说不愿意再搭理她，说她还不如您带了我们四个。”“植茉真这么说的？”“您不信去问哥和二姐。”“植茉还算有良心，那，来的信让我看看。”“信是写给哥的由哥收了起来，不知道他放在哪儿了。”“寄了包裹还寄了钱，是吧！”“是。钱归大姐管着，罐头我们也差不多吃完了。”纪美琴不敢说什么，现在植茉，植合都参加了工作，算是大人了，她更不能管植茉在管的事。“你写信跟你妈说，这儿特别困难，让你妈多寄点钱来，寄点东西来。”“大姐不让，说我们和她没什么关系。”“植茉怎么这么傻！白得的东西不要，白得的钱也不要？”“大姐说，收的房租够我和哥上学用的，哥已经考上中医学院，没几年毕业，只有我一个好办得多。”纪美琴有些后悔当初没和植茉处好，要不然四个孩子已经有两个工作，即便两个工作的不交钱，她可以只管两个小的，拖一拖两个小的也出去了，整个房子，整个院子不都归自己所有了吗！那会儿怎么容不下植茉呢。这会儿什么也得不到，只能依靠这几间房屋的租金过日子。
　　一天植槿对植茉说：“大姐，阿炳哥说他喜欢我。”植茉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前两天。他放假一直来这里？”“唔，放暑假了。”“白天来的，哥也在。”“他说这话当着你哥的面儿。”“没有。那天他带我去逛北海，在公园他拽着我的手，亲吻着我的前额说的。”植茉一下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心想：难怪呢，我星期日休息，他说他有事儿不能来；我不休息他来得挺勤的。“大姐，行吗？”“啊，什么！”等植茉粗粗出了口气问：“植槿，你喜欢他？”“喜欢。他比哥对我还好。”“植槿，他是我的同学，我的。。。”“大姐，阿金哥不是更喜欢你，对你更好。”“植槿，我喜欢的是阿炳。”植槿睁大了单眼皮的眼睛说：“大姐，阿炳哥喜欢的是我。”“植槿，你听我说。他在高三的时候给我递过的纸条上说他喜欢我。他考上了大学，而我参加了工作。这么长时间来咱们家还跟我说了，等他一毕业就同我结婚。”“大姐，阿金哥不是也来咱家吗，他一直跟着你进来出去的。。。”“是，阿金也喜欢我，他也工作了。可我喜欢的是阿炳。”“大姐，阿炳哥真的说是喜欢我。”“植槿，你还太小，感情上的事你没阿炳懂得多。阿炳比我大一岁，你比我小七岁。他大学毕业了还会等你上完大学吗？那时他也快三十了。植槿，他在耍弄我们姐妹俩。他现在能骗我，以后也会骗你。”“大姐，不会的。”“植槿，这种人的话不能听的。你看爸被妈给甩了，生下的四个孩子全然不顾跟别人跑了”，“那不是女人嘛。”“对！女人会这样，男人更会这样。男人女人在感情上不专一没有多大差别。他还没有表示他不喜欢我，却又去说喜欢你。如果他再遇上一个他喜欢的，他会甩掉你的。植槿，这个阿炳，你无论如何也别和他联系了。”植槿半信半疑瞧着植茉，“植槿，你不要以为阿炳不想和我好，大姐就嫉妒你，破坏你。大姐难受归难受，是怕你被他捉弄了。”说了植茉坐在床上落泪。
　　四姐弟又开了一次会。在这件事上植合支持植茉，“植槿，你看阿炳长得帅气，你喜欢他。那么会不会还有人喜欢他？”“当然会的。可他说他喜欢我。”“他现在说喜欢你，他过去说喜欢姐，那么我们不知道他将来会说喜欢谁！你说我们的猜测对不对呢？你还小，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你看姐长得这么好看他还去找你。你自己说你有姐长得好看吗？阿炳骗了姐再骗你一段，以后不知道还会骗谁。我们工厂有这种人，今天跟你搞一段，明天又和那个搞一段，同他谈过的人都很伤心，他还不自觉地以为不少女孩子喜欢他。最后闹得没人跟他谈恋爱了。”植茉说：“植槿，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了会碰上比他更合适的人。”“大姐，这种人要不得，以后不让他来搅和我们家。”植礼十分生气地说。植合又说：“我同意。别以为咱们没爹没娘的孩子，可以随便拿咱们开涮儿。”植槿哭了，那三个人等着植槿哭不说话。植槿哭了一阵不哭了说：“阿炳哥真会骗人？”植合说：“你看他骗了姐，姐还蒙在鼓里，他要骗你不更容易吗？”植槿点了头又抽泣起来。“植槿，我被他骗了心里很难受的。我不愿意他在我们姊妹间制造些事端来，再骗你一次。姐是为你好，可不是姐要和你争夺阿炳。”植茉黯然泪下，植槿又哭起来说；“大姐，我知道了。”以后阿炳再来，植礼绷着脸儿，植槿对他也不亲热，不再搭理他。阿炳知道这家人已经不再欢迎自己，以后也就不来了。
　　不久，植茉和阿金结婚了。阿金家只有一位老母在北京，老母见到如此高高的个子，长相又漂亮的阿金的同学成了自己的儿媳妇自然高兴，也自然喜欢。由于阿金家的人员简单，逢年过节时弟弟妹妹自然向大姐家集中，阿金对他们也如同自己的弟妹一般，相处得十分融洽。一年后，植茉为阿金生下个儿子，使得阿金的母亲乐得合不拢嘴。
　　植合也结婚了，是同工厂的工人。小伙子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很憨实，植茉是相当满意。不是因为植合长相不好可以将就，而是她从父母那里，从自身的感受，植合需要一个像她们父亲那样靠得住的人，更需要一个疼爱和顺从她的丈夫，因为植合的性格更懦弱些，她不能再受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