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共舞]哺我以风》荒伦

5、追兵

　　“你太差劲了，活该被恶魔排挤！”从四季的语气中，杏奈听不出任何后悔的意味。她无法理解堕天使的逻辑，鬼鬼祟祟地跑到魔王的领地去偷看他的养女，发现跟想象中的差距太大，就抢走对方的手链。

　　我怀疑你脑子里有坑。杏奈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她瞅着面带红晕的四季，努力地憋住这句话没说出口。她怕四季听到以后反而会更加愉快。

　　“既然不想被魔犬咬死，就老实点把手链还给人家，这很难吗？”杏奈有种在教训幼儿园小孩子的感觉。

　　“很难。”四季抱着手臂，在杏奈面前不停地走来走去，像被困住了一样。

　　杏奈的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发现，我不小心把手链弄丢了。”四季对杏奈笑了。

　　杏奈没来得及问四季把手链丢哪儿了，就被一道突然袭来的黑影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一条毛茸茸的咖啡色博美犬朝四季径直冲了过去。

　　“不要找我！”四季极其失态地嚎叫一声，飞快地躲到杏奈身后，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向前一推，“你找她！我刚才就是为了追上她，才不小心把手链丢在学校里的！”

　　杏奈与地上的可爱小狗面面相觑。

　　直到小狗冲她“汪”了一声，愣住的杏奈才蓦地回过神。

　　“你、你也太……这怎么能怪我？”她用力地拍掉四季搭在自己肩膀的手。他们又不熟，四季把黑锅甩给她算什么事情，她才不想被别人误会她和堕天使是一伙的。

　　杏奈往旁边挪了几步，试图跟四季拉开距离。她在莱娅的指导下利用魔阵来到学校是为了散心，才不是为了被卷进魔犬和堕天使的纠纷里。

　　然而四季就像她的影子一样，自说自话地跟了过来，站在她的身后：“反正我说得很清楚了，手链是在学校里丢的，我之前光顾着追她，不记得自己经过了哪些地方，所以你要找手链的话，就去找她带路吧。”

　　“不要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啊！”杏奈已经基本放弃跟四季讲道理了，她意识到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来衡量四季，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魔王的下属，但愿他不要连她一起教训。

　　杏奈低头俯视着外表毫无震慑力的博美犬，博美犬也抬着头在观察她。说它是地狱魔犬，谁会相信啊，这幅模样太具有欺骗性了。杏奈皱眉，跟那些目无光彩的流浪狗相比，这条博美简直像是从狗狗选美大赛的领奖台上走下来的。

　　有一段时间，对峙的三者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打破僵局的还是四季。虽然他经常捣乱，但这回倒是没说谎，手链确实是在追她的路上丢掉的。

　　“你的目的是追回手链对吧？既然如此，就应该快点沿她经过的地方找一遍，免得再被其他过路者捡走，而不是缠着我。”四季捂着嘴怪笑起来，“手链不见的话，那个继承者会不高兴的吧？她不高兴，那么就没有其他恶魔会想办法帮魔王解开封印了吧？靠你一个肯定够呛吧？”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杏奈忍不住回头瞪四季，“不要说得好像跟你没关系的样子。”

　　玛吉斯被封印的事情，杏奈听莱娅说过，但是关于继承者，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没错，和我有关系。”四季承认得极其爽快，他嘴角上扬，秀气的脸上泛着狡黠的笑容，“但你能否认，造成现在手链丢失的局面，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我、我……”说不下去了。

　　真是要被他气死了。杏奈深呼吸。她为什么头有点痛呢，一定都是堕天使的错，生前被他记住是个错误，复活后被他认出来是错上加错。不能再跟他吵下去了，简直没完没了。

　　四季凝视着杏奈的侧面，他很清楚是自己造成了对方的情绪波动。

　　他向来喜欢欣赏人类沉溺于负面情绪中的丑态。焦虑、悲伤、绝望、嫉妒、沮丧、愤怒……在它们的面前，自以为是的人类毫无还击之力，他们缴枪投降，在黑暗的旋流中挣扎，仿佛马戏团的小丑一样用丰富的表演取悦他，令他心跳加速、体温升高。

　　就像现在，杏奈懊恼与无奈的样子，令他的体内弥漫着清新甜美的愉悦感。

　　人类的生命只有一次，这是谁也无法改写的真理。出现在魔界学校里的杏奈，显然不能再将她分到“人类”这一档里面。四季托住下巴，审视她的目光趋于深沉，红玛瑙般的瞳孔中闪烁着好奇和兴趣。他一定会弄清楚到底是谁让她复活的。

　　正当杏奈和四季都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时，自始至终冷静镇定的博美犬身上冒出格外耀眼的白光，如同正午的太阳。

　　杏奈眯起眼，她感觉像是在黑暗的环境中呆了好久以后，突然被拽到强光下，根本睁不开眼。

　　强光持续了不到十秒，毫无征兆地瞬间消失。

　　取代博美犬出现在原先位置上的，是一名陌生的少年。杏奈首先注意到他湛蓝的双眼，随后才看清他的长相。

　　少年安静地看着杏奈，他的笑容中充满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然而杏奈的后背发凉，因为他的眼神中没有一点点笑意。地狱魔犬终究不是人畜无害的博美犬，他无形中施加的压迫感令杏奈的警惕神经绷起。

　　“魔导书的友人葛叶杏奈，很高兴在这种场合下与你相遇。”少年的绅士风度十足，向杏奈微微欠身行礼，“我是从属于魔王玛吉斯的罗恩，今天为取回手链而来。”

　　冷不防从罗恩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杏奈不由得愣住。自从来到魔界，除了莱娅，罗恩是第二个叫出她全名的人。

　　“我的首要任务确实是找到手链。”罗恩冷冷地瞥了四季一眼，他没等杏奈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看上去在赶时间，“因此，希望你带我前往手链可能丢失的地点，你的协助将大大缩小寻找范围……作为感谢，如果你需要‘导游’的话，我愿意在取回手链后，为你介绍关于学校，或者其他你想要知道的、关于魔界的事情。”

　　之后，堕天使溜得没影儿，杏奈则帮助罗恩找到手链。

　　杏奈并不打算接受他所谓的“谢礼”。

　　“那就很遗憾了，我本想带你去观赏埃斯波西托女士的画像。”罗恩像是故意要吊起杏奈的胃口，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下去，“莱娅·埃斯波西托，你的主人，我猜的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是随便的联想罢了。埃斯波西托隐退前，多年来一直就职于我们脚下的这所学校。同时，能成功地将逝者的灵魂重新融合、固定在新容器里的恶魔，屈指可数，埃斯波西托又是其中最出名的。”

　　杏奈想当然地反问：“因为她最强？”

　　“不。是因为她拿自己做实验对象，结果却失败了。”罗恩歪了歪脑袋，“其实，我们可以边逛边说，你觉得呢？”

　　杏奈没吭声。

　　“作为一名使魔，难道你不想了解自己侍奉的是怎样的恶魔吗？”罗恩火上浇油，让杏奈心底摇摇欲坠的天平逐渐偏向一侧，“我效忠于魔王玛吉斯，而你效忠于魔女埃斯波西托——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们的处境是类似的。”

　　杏奈直视罗恩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到谎言的色彩。罗恩无比坦然地回视，嘴角始终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终究点头，答应让地狱魔犬给她当“导游”了。

　　局面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

　　由于心情烦闷而来到魔族学校散心、偶遇堕天使、被卷入手链丢失的事件、莫名其妙地帮助魔犬找回手链……杏奈迷惑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罗恩。

　　他目不斜视，宛如接受过良好礼仪教育的贵族少爷似的，姿态优雅地行走在长廊的石板路面上，没有发出脚步声，淡淡的阴影笼罩在他安静的侧影上，使得他既诡异又具有魅力，比起犬，倒是更像轻盈灵动的猫。

　　罗恩没有说话，杏奈在某些时刻忽略了他的存在。他的脚步没有声音，他的呼吸没有声音，就连拂面而来的风都比他的存在感要强。

　　很快，他们穿过教学楼，来到室外。

　　金光闪闪的抽象几何体雕像屹立于圆形草坪的正中央，五座砖木式混合结构的高大建筑物均匀地分布在周围，绕成一个圈，楼房表面没有刷漆，维持着建筑材料原先的不黄不灰的暧昧色泽，像是五名魁梧健壮的士兵在向他们效忠的女王行注目礼。

　　杏奈沉浸在对陌生景象的探索中，尽管这所魔族学校的景色并不美丽，甚至可以用朴素单调来评价，但杏奈浮躁不安的心仍然在缓慢地平复下来。

　　路上有稀奇古怪的生物，比如体型巨大的红色山羊、皮肤被墨绿色鳞片覆盖的娇小女性、浑身湿漉漉地往下淌水的藤蔓植物——杏奈看不出他的脚是从哪里伸出来的，但他确实贴着地面在移动，或许是在腾空漂浮。杏奈猜测他们都是恶魔的一种形态，如果他们愿意，也可以随时变成像她这样普通人类的相貌。

　　一路上走来，没有任何恶魔对杏奈和罗恩的存在表现出排斥和诧异，就好像他们也是学校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