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冠冕》芙蓉炸虾

23、偶遇

　　“国王畏罪自杀了，他犯下的滔天罪行，神也不会饶恕。”
　　妮可侃侃而谈，从修道院屠杀日的罪孽，到纵容贪污犯军官的内讧，一直到昨晚的自杀现场。她说得口吻肃穆，却又绘声绘色。

　　于是人人脑中都勾画出一个最终画面——
　　会议室长桌上，一个少年歪倒在上面。太阳穴上是个血窟窿。
　　旁边是一把深黑色手-枪，枪口不再冒烟。子弹壳滚到地上。

　　每个人都开始感慨，国王的昏庸无能，让他们面对战火的摧残。
　　死得好啊。
　　死得活该。

　　大声的口号声，从每个人喉咙口喊出来。
　　杰森只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活该。

　　他挠挠头，对这位国王既无好感，也无印象。他只是飞快算着自己的退路。
　　妮可诅咒完了旧时代，正开始过渡到赞美新时代。

　　“郎曼帝国正是神谕中提到的曙光。”
　　“它不会殖民艾利，也不会将艾利当做属国。”
　　“它是真正的救世主，将为艾利注入新的血液。”

　　人群从疯狂的咒骂口号声中，一下子又沉寂了下来。
　　黑发女军官的话，仿佛有魔力，他们竖起耳朵，生怕错过每一句话。

　　“艾利现有的大规模机甲设施太过落后，郎曼帝国会引入最新机甲体系。”
　　“古典主义的贵族教育将被废除，每一个孩子都将有机会学到郎曼最新的机械知识。”
　　“破落陈旧的城镇设施，将被大规模铲除。”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一个贵族占一整栋花园的时代要过去了，每个国民都该有属于他的生存空间。”

　　杰森倒吸一口冷气，想这演讲太有煽动性了。
　　毕竟贵族是少数，战败之后估计都要被送上绞刑架。

　　换他来假扮神谕，他一定会装模作样说说，神呀赎罪呀，这种泛滥大街的话题。
　　妮可这招狠的。唔，似乎应该说，替她策划这些演讲词的郎曼帝国够厉害。

　　提什么都别提房价。一提分房，简直就是民心所向。

　　等等，她又提到什么？
　　杰森一走神，发现妮可话题又跳跃到了一个新的弧度。

　　她提到民主，提到希望，提到自由，提到权利——
　　将民众的权利还给民众，皇宫将被摧毁，新的联合政府将会设立。每一个优秀的国民，都有机会参与到接管新政工作中来。

　　这是一个百废待兴的时机。
　　这是一个黎明曙光的开端。

　　人们扬起了脸，饥渴地听着每一个字眼。这字眼新鲜又刺激。
　　他们听到了什么？
　　民主！机会！新生！

　　人群喃喃重复，按捺不住开始摩拳擦掌，开始窃窃私语讨论。
　　腐朽的国王早就好被推翻了，他妨碍了他们上教堂买菜烧饭——
　　看看，人家郎曼帝国都用上全自动的温控魔导高性能煲饭锅了呢。他们还在用火炉与低等火系魔法煮饭，这怎么比？！

　　杰森纳闷了一会儿，没弄懂民主是怎么被释义为煮饭的。
　　不过，他抓住关键字眼，手上紧紧攥起了拳头。

　　他似乎找到了出路呢。
　　新政-府果然是……曙光呢。

　　*

　　汹涌的人潮还在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口号响彻整个中央广场。礼炮一声接一声鸣响，彩带从枪-管中腾起。宛如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屠杀的是国民对旧时代国王仅剩的唯一信仰。

　　她靠在后台，抱着一瓶柠檬汁，往喉咙口里灌。酸酸凉凉，从胸口一直凉到指尖。
　　外面再闹腾都不关她的事了，现在是所谓的内阁大臣，在说一些新的政策。估计是郎曼帝国派来的洗脑专家。

　　她算先驱，以黑发黑眸的救世主姿态，打响一个漂亮的头阵。
　　让人民唾弃旧时代，迎接郎曼接管。
　　大方向定好了，后面细节不归她管。

　　何况伪装女神救世主这种事，稍微说说就好。时间一长就不稀罕了。
　　这就是为什么很小的时候，修道院的嬷嬷一直把忏悔时间卡得很死。每个访客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连忏悔带开解。

　　嬷嬷说，一旦时间太长，他们会喋喋不休为自己找理由开脱，每一个犯下的错误都有一个逼不得已。他们会试图说服嬷嬷，说服神明，也说服他们自己。

　　只有一刻钟的限制，才能逼他们敬畏忏悔室。
　　让他们如乞丐一样，饥渴地恳求嬷嬷的开解。

　　唯一一个来忏悔超过一小时的人，听说是偷偷溜出来玩的小国王。
　　记得嬷嬷说，那个小皇子小的时候非常依赖神。他跪得膝盖都快磨破了，只为了祈求神的宽恕。原谅他抢了妹妹心爱的玩具。

　　妮可又灌了一口柠檬汁，舔舔下唇，想这国王小时候还是挺好的。
　　干嘛非要烧毁修道院，拆了各种大小教堂，然后将他本人当做信仰呢？

　　至于会议室被火烧死的躯体，又到底是不是国王呢？
　　妮可耸耸肩，修特教她逐字逐句说的台词，她照样念了就好。
　　是真是假，大概只有鬼知道了。

　　“妮可！”
　　一个激动的声音，隔了帘子就冲了过来。

　　比起前台的气势恢宏，后台十分简陋，只有一块破旧的布帘隔开里外。

　　她分辨着这个声音，虽然耳熟，但是又不够熟悉。
　　个人魔法系统仍然是处于瘫痪状态，无法调动声音识别功能，来对应原有声音储存系统。

　　“妮可，是我呀！”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一双手直接揽过肩膀，抱住了妮可。
　　妮可被人大力拍着后背，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杰森？”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她勉强挣扎着摆脱这个热情过分的拥抱，难以置信地打量年青人。
　　小杰森似乎只是长高了一些，眉眼也长开了一点，其他都与七年前一模一样。就连不靠谱的兴奋劲头也一样。

　　“你呢？你怎么成了郎曼的女军官？”杰森拍拍她肩膀上的勋章，眼中满是重逢后的喜悦，语气中丝毫木有责备的意思，“这么些年你又去哪儿了？不是躲到郎曼去混资历了吧？”

　　不。其实是在帝国大厦秘书处混资历来着。
　　妮可撇撇嘴，想可不能这么说。

　　“去乡下避难了。本来国王不是讨厌神谕么，要把黑发黑眸的人都赶尽杀绝。”她干脆解释说，“现在郎曼帝国不避讳这个，挺好。”

　　反正神谕也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不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现在这么解释倒是十分顺畅。|

　　“女神呀，厉害。让我膜拜一下。”杰森嬉皮笑脸地，故意拿手指摸摸妮可的脸，一副揩油的样子。

　　妮可打掉他手指，问他呢。

　　“我么？”杰森缩回手指，又指指自己鼻子，“我呀，本来删选之后，是让我担任军需处后勤部实习生的，可惜呢。”

　　他摇头晃脑，似乎是十分不堪的回忆，“被家族成员喊回去，骂得狗血淋头。说伯爵家的小儿子，居然去整天采办军靴军帽，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