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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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8，怎么这个时候醒了。睁眼看一下天花板，又想眯过去。还没睡着，手机响，是上司。我一边“嗯嗯嗯”一边盘算着怎么磨上司准了我昨天想请的假期。领导回道：“不行，必须去，八点之前我要见到稿子。别人还要出别的任务。”
哎。真是越混越不行，连坚持请个假的勇气都没有。想一想，真的是越混越不行。当年，怎么也是师兄师姐一致看好，师弟师妹仰仗的才子，如今入行才三年，被报社丢来丢去，三推四推，竟然去了个满足观众猎奇心理的无聊八卦的采访组，负责一些可有可无的娱众版面。对，又无聊，又八卦，还打算这种版面能火起来么？也许吧，也许能火起来，无聊的人太多了。
收拾一下自己，出门坐公车，去水城精神病医院，今天的采访目的地。不就是一段最多百来字的新闻背景嘛，电话采访也可以啊，非得实地采访。说是有个被家人和同事送去住院的病人跑了出来了，不愿意。这稿子让大家了解精神病人的生活，减少对精神病的歧视，关爱精神病患者及其家属，减轻其病耻感。我心里止不住想呵呵一下，这些，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真放到现实里，你真这么宏大宽博？
可要你写什么，你还是要乖乖写，不是吗。别说现在三年了，自从入行以来，慢慢地，我就明白了，记者啊记者，说是无冕之王，说是针砭时政的刺史，说是无枪的文明斗士，其实，也不过是份谋生的职业罢了。哦不，现在才三年，也不能叫年复一年，只能叫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别人老羡慕记者不需要打卡上班，但是，我们也没个下班的准头啊。凌晨两三点还在报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报道观点太鲜明会被砍，太中庸会被骂无用。拿回扣？哈，反正没轮到我。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求平衡。哦不，平衡，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平衡了！真想一拳打碎这生活。指不定哪天自己也辞职去来个迟到的间隔年。到时候会不会报道，水城某报社大龄青年愤然辞职，勇赴间隔年？呵，谁会稀罕这新闻。
不禁心生无力感。
可是，挤破脑袋从中外文秘书学跨专业想进报社的，也是自己啊。都是这破专业，高考填志愿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服从分配就进了中外文秘书专业啊！毕业前一直在报社实习，当时感觉还没那么糟，满头满脑的理想主义和工作激情，连续熬夜那根本没问题，领导不让我熬夜我还不乐意呢。那时年少轻狂，还会对软文鄙夷一下，为版面选题争执一番，哪里会料想到有一天，我会麻木厌倦成这幅德行。我是被什么吞噬掉了，是不是该重新选择一下，动力呢？可是，感觉手里的笔里流不出好墨水了。
别说写出针砭时事的猛文了，现在连一篇有趣点的杂文都无法让自己满意。领导骂我的时候，我觉得，真是该。莫说要有创造力的自由撰稿，现在是连选材都是被毙掉了好几次，然后才被分配一个无趣的没人想做的选题。
当然，这些不能说，就算大家都知道了，我也要绷住。男人，面子要紧。实习生一脸憧憬地问我记者行业怎么样啊，如何才能在报社留下来啊，工资高不高啊，福利好不好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当年，好像没问过这些问题吧，现在年轻人看重的是这样而已了？还有，其实我想说，我自己都迷茫着呢，我如何指导你？
昨晚在整理文稿，看到大学时期在校报上发表的文章，在博客上爬的格子，在微博上使劲写的小短评小段子，我顿时黯然了。现在，快把灵气都消磨殆尽了吧。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简直想一开始就把自己掐死在学校湖里。这样，当初最有灵气的自己，就永远留在这世界上了吧？好累。
终究来说，是失望大过希望。曾经很抗拒考公务员的自己，竟然从年初开始筹备考公务员了！不可思议。看着读研究生快毕业的同学，我心痒痒啊。三年，似乎什么都没得到，为什么当年不读个研呢，那么早出来工作是为什么？！想着读研，可是底子薄，谁叫自己当初不喜欢自己的专业呢。而且备考一年、读书三年，四年后才有硕士研究生学历啊！这时间成本怎么说呢！四年后又是什么光景呢，那个时候硕士研究生是不是也不值钱了呢？到时候同学朋友都成家立室、事业有成，我才刚硕士毕业？
感觉又走到了选择的路口，考公、考研、转职，或是说要其他什么路子？似乎，又赤条条地站在十字路口。手里的筹码，似乎，没有增加太多。
“水城精神病专科医院总站到了，请各位乘客带齐行李物品，从此站下车。”本来以为冗长的车程，这么快就结束了。如果天天可以不上班，不说话，只是发发呆，写写杂文、时评，那该多好啊。
有点紧张，第一次来精神病医院，不知道里面是不是铜墙铁壁。
到了医院前台，当值护士得知采访来意后打电话通知护士长，护士长很快就来了，倒是个温和干练的人。她跟我说不要称她为护士长，叫她X姑娘就好。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怎么的，我没记住是什么姑娘，又不好意思问，就呵呵一笑。她带我去见门诊部主任，也是没记住姓什么，聊聊几句关于抑郁症的，然后又见了院长。刚想采访院长几个问题，院长说忙，说安排我在医院里走动走动，不要跟精神病人过多攀谈，不要打扰他们，不要拍摄有病人正面的相片，有危险就呼叫医护人员。我点头称是。
逛了一圈，布置和建筑都没什么离奇的，也如普通医院分门诊部与住院部，没有想象中的恐怖怪异气氛，一些身着病服的人在散步，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一片安静，倒让我生出一种不安感，似乎随时有人会一转木然的表情，狰狞地朝我扑过来。终究有点儿紧张。护士长介绍说重症病人有特殊病房，有攻击性的病人行为是受到限制的，能出来散步的都是比较平和的。平和不平和也就这样了，也差不多了，准备回去。本来就是个百来字的新闻背景，没必要太费心思。可是太早回去会被骂马虎应付，这里也挺清净的，不如找个地方坐坐。我跟护士长说我先自己走走，不会走远，她点头离开了。
坐了一会，没意思，起身回到院长办公室想跟院长告辞，却听见护士长和院长、门诊部主任在讨论什么。护士长说：“他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吗？”主任说：“死不承认罢了，要是配合的话，也不用这么曲折安排他来了。给他做了量表，分明就是双向情绪障碍，而且最近的生理表现也是比较不乐观。他大概还以为是在采访吧。”院长说：“待会以留院体验生活的意思把他留下来吧。”护士长和主任各自“嗯”了一声。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留院采访？留院采访！采访！怎么办！采访，记者，我，只有我，应该是我了？！也就是我了！我怎么了！什么叫做双向情绪障碍，为什么我要调节！难道我是精神病人！什么双向情绪障碍？他不是让我关注一下自己精神状况而已吗？他问的问题也很普通啊！我不觉得我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啊！不就是压力大嘛！用得着上纲上线吗？领导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我来，难道领导觉得我有病？！不行，我要解释清楚，我就是压力有点儿大而已！当代人通病嘛！
我立即推门进去，辩解：“院长，你们是说我吗？我没病！我不要留院观察！”院长一言不发，护士长在旁边似笑非笑，几个人围上来，把我按倒。我想跑到院长面前，但是两个护工扯住我，我忍不住朝院长大吼：“我没疯！我只是觉得这种生活不对劲！”主任见怪不怪，慢悠悠地说：“都被家属、单位安排来看病了，还不肯承认。” 我辩驳：“我只是觉得现实和理想有差距啊！我想重新选！我没疯！”护士长冷笑了一下，不屑地说道：“理想如果跟现实没差距，还用得着去追吗？”院长冷冷道：“都这样，别矫情。”
我愤慨地拼尽全力一挣，周围的人被我甩开了，我却如同堕入深渊迷雾之中不停下坠。
猛地一睁眼，5:18。原来只是个梦。我眯上眼睛，电话响，上司派我去采访，我想请假，上司说，这个任务必须去，去水城精神病医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