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那些事》赵芃

1、小姐姐

　　我生来孤僻，不是内向型的孤僻，而是从小就爱伤感的那种孤独，萧索。
　　到了可以理解一些事的年纪后，就经常坐在马路边注视着行人。雨里骑着自行车送完孩子还要赶着去做家政的母亲，赶着马车清早去进货摆摊卖菜的小贩，放学路上被抢了零花钱的孩子，刚下火车背着编织袋的民工。等等。路人的表情无一不是麻木而痛苦，于是我开始懂了没有谁生下来时不是在哭泣那句话。人生不易。
　　十岁之前家境还不错，爷爷是镇上有名的包工头，领头建设了镇上，以及周围几个火车站的站台。由此，全家得以跟着生活无忧。十岁那年爷爷工程款被骗，破产，打了几年的官司未果，家境从此低落。
　　因此，十岁读三年级那年，开始搬回家住。
　　家附近的孩子是不认识我的，由于从小家教甚严，也因为性格不怎么出门，打卡片，弹玻璃球，跳绳这些那个年代的儿童大众娱乐项目，我是统统不会的。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能在路边羡慕地看着其他小孩闹成一团。
　　记得有一个最火热的娱乐项目，是一群小孩趴在小区门口的铁门上，脚踩这铁门最下边的杆上，由其他小孩推动铁门，就有种飞起来的感觉。应该是飞起来的感觉吧，我没有被推动过，因为我只能这中午大家都不在外边的时候，才能自己去感受一下，但也只能自己飞快地推一把，再跳上去，藉此安慰自己。
　　那个时候应该是孤独的，因为我脑海里那一段回忆，画面总像老电影里的镜头，灰色，黑白色。
　　记得那个时候有一些坏脾气，就是哭着拍着我母亲的腿，闹着要她给我找些玩伴。每次都是如此。这个每次，是每次自己去找同龄小朋友玩被拒，以及找比自己大的孩子玩被作弄。这个画面在后来母亲生了小弟弟，弟弟哭闹的时候都会想起来，亲弟弟的原因，他长相和脾气都很像我，所以每次他哭闹，我都会想起我的童年，然后默默心酸。后来有一次，母亲出去打麻将，就把邻居家的小姐姐介绍给我，让她带我玩。
　　小姐姐家住在离我家五排房子的那个巷子里。五排房子，对于一般十岁的小孩而言，只是跑几步的距离。但我只敢守在母亲腿边，所以那个距离对我来说很遥远，所以之前我是没有见过这个小姐姐的。
　　小姐姐当天教我叠了一下午纸工。我是很聪明的，之前住爷爷家的时候不出去玩，从姑姑买给我的儿童杂志上已经自学到了很多技巧，所以当天学纸工也是飞快。回想起来，那应该是那段时间唯一让我有了自信和其他小孩有共同语言的一个下午，也是回忆里唯一一段有色彩的景象。
　　小姐姐家教应该是很好的，同样不喜欢和其他小孩乱跑乱闹，甚至这那天下午，和我一样摆出了小大人的姿态告诉其他小孩，这个桌子是阿姨刚刚擦干净的，你们不要在这上面画画。听说她父亲是我们镇的镇长，母亲是一个音乐老师，怪不得，这么乖巧，又有灵性。
　　小姐姐在之后，也会经常带我玩。跳皮筋，有一段在家乡叫做机器猫的花样，是她教给我的，也是我到五年级不再玩皮筋之前唯一会的一段花样。
　　小姐姐大我一岁，但是男女孩小时候，发育速度本就是女孩超过男孩很多，所以我一直以为她比我大很多。所以，在后来她搬走，我也以为是她小学毕业，或者初中毕业，去了更远的地方读书了。
　　很多年以后，我高三，和邻座聊篮球，又被后座女哥们把话题扯到上一届某打篮球的帅哥。“你知道吗，这个陆宇轩啊，虽然超帅，但是据说现在上大学了还没有谈过恋爱，听说是因为一个女孩。”女哥们的同桌，另一个女孩也插话了，“对，那个女孩叫柳纤纤，是我转学之前的同学，听说她和陆宇轩好的像在一起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在一起，听说柳纤纤一直等他呢，他不谈恋爱也是因为她吧。哎呀那个柳纤纤也是个大美女呢，真是绝配！”
　　女生的八卦没有入耳，柳纤纤这个名字，却是激起了我的心绪。
　　柳纤纤，小姐姐的名字。
　　于是我追问，柳纤纤是不是小名叫纤纤？能给我说说她初中以后的情况吗，好像是我小时候的玩伴。
　　“啊，听说她转学到我们初中，是因为她爸爸车祸死了，她爸爸还是镇长呢！”
　　没错，是她，原来她没有大我很多，转学搬家，也并不是因为要读中学。

　　很久之后，大概去年，我回旧屋那边取东西，特意从她家门口经过，偶然发现一个娇小清丽的女孩对着积满灰的铁门发呆。
　　没有搭话，只是看了她几秒钟，我离开了。
　　休对故人思故国。小姐姐，我也怕你看到我，想起你的故国。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要写写初恋，却发现脑海里最先出现的却是那个铁门边发呆的小姑娘，她娇小清秀，却在童年就经历了巨恸。一别经年，却发现记忆里的小姐姐并不是一直像小时候那样高我半头，带着我触摸阳光走出阴影的伟大形象，而是个弱小的女孩。让我突然改变了写这篇文的初衷，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不仅仅是我的二十几年人生，更是所有人不堪回首的往事和坚定向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