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宴》半山寒

5、夺人锏

　　月朗星稀，白虎堂某个偏僻的院落里透出淡淡的灯光。
　　一位青衣挽发的妇人坐在灯下缝缝补补，似是灯光太暗，妇人拿针挑了挑灯芯，犹豫地看了女儿一眼，叹了口气，说：“娘老了，栀儿也长大了。”
　　白栀亲昵地依靠着娘亲，摇摇头，嘟着嘴反驳：“哪里老了，娘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
　　白母宠溺地摸着女儿的头发，眼里却有着散不去的忧愁：“栀儿啊，娘这辈子就这样了，但娘希望你快乐，希望能找到一心一意待你的人，这样娘也就放心了。”
　　白栀一听这话，脸色不悦，问道：“是不是爹和你说了什么？”
　　“他都和我说了，他希望我劝劝你......”
　　“哼，卑鄙小人！他也有脸说。”白栀冷着脸，愤愤不满。但其实她早已料到他爹在她这碰了壁，一定会找她娘的，不放心地强调，“娘，你别听他的，他就是想攀上武林盟主这棵高枝。”
　　“娘知道，娘心里明白。”白母拍了拍白栀的手以示安慰，“娘身体不好，你也大了，是时候找个人了。”
　　白栀撇撇嘴，撒娇般说道：“娘，女儿舍不得你，想一直陪着你。”
　　“你呀！”白母无奈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知道自己的女儿从小就有主意，只是她怕有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一豆灯火如那星光，闪闪烁烁，最后被漆黑所吞没。
　　翌日，晴空万里，三味小筑早早地就飘起了炊烟。
　　“你多大了？”桑落站在门口看着手拿扇子拼命扇风的白栀，嘴角微勾。
　　浓浓的黑烟从灶台处飘来，熏得白栀睁不开眼，听到桑落的问话，愣了会儿，答：“肯定比你小！”
　　桑落盯着白栀灰扑扑的小脸，浅笑着说：“我看你是老太太扭秧歌——笨手笨脚的。”
　　白栀板着俏脸，竖起双眉抬头望去，却被浅浅笑着的桑落晃了眼，清冷的眉眼舒展开，像落在雪间的梅花，一刹那鲜活起来。
　　“萝卜，过来生火。”桑落拿了些红豆熬粥，含笑瞥了眼怒目的白栀，补充道，“再这样下去，今天就不用开张了。”
　　萝卜应了声，忍着笑接过白栀手里的扇子，蹲在灶台下开始生火。
　　“哼！”白栀看到桑落盛满笑意的眸子，一时间又羞又恼，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因着今早发生的事，白栀一天都没有进过厨房，只在大堂里帮帮忙。
　　“哎呦，我的腰啊！”三味小筑关门后，唐铃揉着泛酸的细腰趴在桌子上叫唤。
　　雪芽抿嘴偷笑，说，“我哥准备好饭菜了，大家一起吃吧。”
　　桑落做的饭菜，只是个名字，就已经惹得瘫坐在凳子上的两人一跃而起，犹如看到猎物的捷豹，倏地蹿了出去。
　　“桑落啊，要不你去一剑山庄吧，价钱随你开。”唐铃剔着牙，看着桑落诱惑道。
　　桑落眉眼不抬，浅浅尝了口热汤。
　　“一剑山庄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而且里面美女也多。”唐铃微抬下巴，得意洋洋。
　　雪芽白了唐铃一眼，啧啧说道：“看到你，我就觉得没希望了。”
　　“我怎么了？我好歹也肤白貌美，不说沉鱼落雁，那也是臻首娥眉，倾城之貌吧。”唐铃抛了个媚眼，自说自夸。
　　“算了吧，你就是颗白菜，丢在厨房也没几个人注意。”
　　“你！你才是白菜，不，你是扔了的白菜帮子，没人要！”
　　“各位，看戏也看够了吧？”桑落一声冷斥吓得雪芽和唐铃住了嘴。
　　一道白光划破夜幕，直直地向白栀压去。
　　白栀搭在桌上的手略微施力，身子瞬间向后弹起。“嘭”一声巨响过后，石桌四分五裂，纷纷扬扬的灰尘中，一对银龙双锏如离弦之箭向白栀刺来。夜幕下，数十个黑衣人悄悄包围了桑落几人，刀光森然。
　　“哎呀，咋突然出现这么多人啊！吓死我了。”唐铃拍着胸脯，故作惊恐之状。
　　黑衣人默契地扬起手中的刀，纷纷朝最近的人砍去。
　　唐铃一手拉住还在发愣的雪芽，抬手的瞬间，两只筷子已分别插在了前面黑衣人的大腿和左肩，嘴里咋呼呼：“哦，失手了，不好意思啊！力道差了点。”
　　桑落扫了眼被唐铃护在身后的雪芽，心下稍松，手里一使力，黑衣人便人头分离，接着脚步一转，剑却在背后挡住背后的暗杀，抬脚踹在前方黑衣人的胸口，转身之际手腕一送，又是一个黑衣人倒下。另一边，白栀抬手硬挨了一锏，被震得后退了几步，整个手臂都麻了，强压下喉头的血。
　　“交给我。”轻如微风的声音传入耳里，白栀惊讶地抬起头，只看见桑落那挺拔瘦削的背影。
　　白光如霜，洒了一地的银白。桑落轻点挪转，看似凶险却每次都能避开攻击。
　　“小心！”黑衣人纵身一跃，手中的双锏如猛虎呼啸着压向桑落，吓得白栀惊呼出声。
　　月如钩，漆黑的夜里刀来剑往，两个身影如闪电般窜出，一触即离。
　　“嘭”桑落如巨石落地双脚砸在地上，趔趄了几步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声音如闷雷在众人心中激起一阵颤栗，可这闷雷余音未了，桑落却又如一条猎豹迅速弹起，朝半倚着双锏摇摇欲坠的黑衣人扑去。眨眼间，桑落手里的剑已经刺入黑衣人的左肩。
　　“夺人锏——左咒。”桑落俯视着一脸不甘的黑衣人，抿抿唇道，“是谁派你来的？”
　　被道出名号，左咒闪过一丝惊讶，哼哧一声，带着一丝挑衅地看着桑落：“何必多问。”
　　桑落目无波澜，盯着左咒，厉声问道：“谁？”
　　凶狠的目光如利箭般直射桑落，桑落心里一突，暗叫不好，可惜太晚了。左咒忍着痛用受伤的手抓住刀柄，竟使得桑落手上的剑不能移动分毫，同时他脚上使力逼得桑落连连倒退。
　　“咔嚓”一柄上好的剑竟断成两截。左咒并不恋战，右手一扬，几点银光向白栀飞去。
　　“小心！”雪芽惊叫着急急地朝前奔去。
　　长发飘散，朦胧的月色下白栀看不清桑落的表情，一瞬间，呼吸停了，周围静得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雪芽快速地封住几处穴道，利落地把插在桑落后背的暗器拔了出来。
　　桑落放开怀里的白栀，朝雪芽挤出个微笑，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
　　白栀看着心里既惊且忧，满腹心事地望着桑落。
　　“快，把哥扶进屋里，暗器上有毒。”雪芽架住桑落的一只手臂，吩咐道，“唐铃，你去烧盆水。”
　　“哦，哦，我这就去。”
　　“对了，去我屋里把柜子里的药箱给我背来。”白芷冲着已经走远的唐铃吼道。
　　雪芽和白芷刚把桑落扶进房间，唐铃就拿着药箱急冲冲地闯进来了。
　　雪芽脱了桑落的外衣，手搭在里衣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瞪了眼旁边的唐铃，说，“杵在这干嘛？外面不用收拾了吗？”
　　唐铃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就往外走去。
　　“白姐姐，麻烦你把哥的衣服脱了吧。”唐铃拿起银针在灯上消毒。
　　白芷也抛却了男女之防，小心地扶起桑落。
　　“白姐姐，怎么了？”雪芽拿着银针，疑惑地看着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白芷。
　　“他，他，怎么是......”白芷看着胸前裹着白布的桑落大惊失色。
　　雪芽顿了一下，随即明了，笑着解释道：“她是我姐，但两个女孩在外讨生活不易，所以我姐才以男儿身示人。”
　　白芷离开床榻，看着脸色青紫的桑落陷入了思绪中。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桑落提着笔细细描绘着窗外的翠竹，新丰站在一旁伺候着：“公子，为什么你就知道是岑家二公子指使的呢？”
　　桑落凝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道：“众人皆道岑家堡大公子武艺超群，胸有大志，加之待人宽厚，素来被人看好。这二公子则恰好相反，不学无术，仗势欺人，无半点之长。这两人都来求亲，明眼人都知道这胜的必然是大公子。”
　　“所以岑坤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干脆杀了白姑娘，让谁都捞不着好处。”新丰豁然开朗。
　　桑落点点头，提笔在画上留了首诗。
　　新丰看着自家主子今天心情不错，便接着问道：“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桑落看着新完成的画，眼里染了点笑意，声音舒朗：“我自然是要让谁也捞不着好处，他们布好的局，自然是要毁去。”
　　“公子，”新丰犹豫地说，“白姑娘好像有所察觉，留她在这里是否不妥？”
　　“她当然会怀疑，也许，一开始她就没相信过我。”桑落挑眉看着新丰，“无碍，我自有把握，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