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君不爱雁南翔》姐是文盲姐怕谁

3、不许你死

　　好像是一个梦，一个充满了杀戮的梦，四处是火光，哀嚎，还有利刃刺入肉身的尖锐声响，一个一个人倒下了，瞬间化为白骨。熊熊的烈火炙烤着血腥味弥漫的空气，可身在这其中，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冰冷，还有那逐渐弥天遮幕的黑暗。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活下去，活下去……”那些白骨在火光映射下幻化成了无数影像，那是她熟悉的人，他们在对她喊着，诉着，示意着，又告别……一阵风在暗夜的驱使下扑向那些白骨，她眼睁睁的看到了，什么是挫骨扬灰。
　　她醒来，泪水已经湿透了两侧的枕巾。这不是梦，这是真切的惨剧，她的惨剧。
　　这是一座军营大帐，她用残存的力气坐起，下床，掀开帐幕。已是白日了，阴涩的天色下，一座座军帐齐整地列在眼前，目所能及的方位，都有几对身着黑甲的士兵守岗，有的正忙碌的走动。
　　这是北汗军营，而这里，是南阙王城城郊。
　　她记起了昨夜的一切，王宫，老宦官，还有那个叫辛懋的将领和那十二名黑甲兵。她本应赴死，却被救到了这里。
　　一个踏着军靴，却身着布衣的人急匆匆奔了过来。“少主快入帐休息，你的身子还很虚弱啊。”说罢伸手要搀扶。
　　宝瑟下意识的向后一退：“你是谁？”
　　“在下是北汗大营军医官。”来人扶住了快要站不住的她，回到榻上，便开始查看她的脉象，“少主体内先前应该被人灌服过迷药，药效散去后，人会觉得特别劳累。加上这一串事端，您现在可得好生静养。”
　　“南阙王宫现在是如何情况？”宝瑟问道。
　　“这个在下到不是清楚，不过，仗应该是打完了。”军医官继续诊脉。这是帐外传来了马匹路过的声音。宝瑟突然起身，没等军医官反应，已经抢出了帐外。几个正牵着战马路过营帐的士兵眼瞅着她上来要夺缰绳，立即挥手阻拦：“什么人！”
　　“别动别动，这是南阙宗室少主！”那位军医官急溜溜地奔了出来，生怕士兵冲撞。
　　看着宝瑟苍白的脸和虚弱的神色，几个士兵连忙松手，宝瑟趁着这个档口，飞快抓过缰绳，拼力爬上了马背，顾不得所有人的诧异和拦阻，双腿一蹬，战马驼着摇摇欲坠的她飞快向营外驰去。
　　她要去王宫，她的家，她已经破灭的所有，所有。
　　越过城郊官道，入城，训练有素的战马只消一点儿功夫就把她带到了王廷。她讶异这沿途一路没有拦阻，商市、车马、楼宇全无，北汗兵的战马就像在自己所熟悉的莽原之上，任意驰骋，因为这座城，在不到半月的战火之中，已被劫掠一空，夷为平地。这一幕，让她心颤。
　　然后，她看到了更惨的。
　　王廷上的高高台阶，横满了尸体。半干的血浆顺着那些残缺不全的躯干缓缓得往下淌。透着寒光的刀片和箭头，刺穿那些躯体，却像是从人肉上长出来似的。有的人的脸，被血沾染的模糊不清，有的人，怒目圆睁向着天，有的，只剩下了半边。那高阶之下护绕着王廷的玉带长河上，数不清的残骸，顺着河道，漂移着，沉浮着，最后都堵到了一起。
　　她顺着那些尸首，和刀劈箭伐的痕迹，向前走。这条路，她曾多么熟悉，如今，却全然是另外一番模样。不少北汗的战马还在奔走驰踏，许多北汗士兵正在清理尸首、寻找伤员。她的耳边，是铁蹄踱步，战马低鸣，北汗兵促急的行令和尸身翻动的声音，还有从那堆躯干中发出的气若游丝的哀嚎和呻吟声。然后，她来到了内宫。
　　眼前，是一片灰烬。
　　那华美的殿堂，那些金杯玉盏、琉璃烛台，还有那些她未来得及追随的亲人们，那些往日谦卑和蔼的宫人们，所有的一切，已经看不到一丝踪迹。唯有一丝青烟，呜咽凄楚地随风扶摇。
　　那一刻，她的心也如这片死灰般，仿佛精气、魂魄、憎恶、喜悲，全部随之灰飞烟灭，她唯一心系的，牵挂的，在意的，想念的，在昨夜之后，荡然无存了，那为什么她还要留着。
　　她恍惚地走向殿外，那里又是一地的惨象，却已全然刺激不到她的神经。只听到“哐当”一下清脆响由脚下传来，她的意识像是被抽了回来。她踩到一柄残断的军刀，就在一名年轻宫女的尸身旁。
　　她拿起了它，握住刀柄，残破却见利的刃口扣住了自己的脖颈。她合上双眼，就这样去吧。
　　“呯！”的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她只觉自己被震退了一大步，手腕发麻。又是呯呯两声几乎重叠的声响，她的手方才被震得几乎失去知觉，钢刀摔在了地上，同时还有一支长箭在侧，刀柄之上深深烙下了那锋利的箭头的印记。她抬头，数十步之外，一个身着黑金战盔，肩被白袍的高大身影，手挽一柄长弓，正指向她。
　　见她几乎要倒下，那人放下了弓，却也不急着去搀扶。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用生冷硬气的口吻说道：“为了救你，我损失了两名黑甲精卫。所以，我不想在这里，看见你死。”
　　靠近了，她突然觉得被这个人震慑的无法出声。这是一张刚劲无暇的脸，硬挺，却豪无表情。经过一夜激战的，他肩后的白袍沾有丝丝血迹，锃亮的盔甲也沾染上了不少烟灰，但他却没有疲惫的神色，那双眼睛凌厉并稍显傲气盯着她。从他的装束看，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军官。
　　想死却也死不了，在这个人面前，被他这样盯着，阻挡着，她连无助、无力、无奈的感觉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她瘫软在了地上，几乎就要再一次昏厥过去。
　　辛懋和几个将士很快奔跑了过来。“世子！”众人看了看这场景，似乎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对着辛懋说：“把她扶回大营。”
　　“是。”辛懋行完礼，急忙从地上搀起了她。
　　“你们几个，传令下去，尽快清理完战场，大军在集结休整之后，立即出城回营。”
　　几个将领恭敬地听着这个年轻人发号施令，得令后迅速散去。而他，没有多向她投去一眼，挎着弓转身离去。
　　世子，他就是北汗世子，赫连溟，这支援军的统帅。她不住的盯着他的背影看，意识却在慢慢消散，她终于支撑不住，又瘫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