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偏又春光好》小舒木

28、常一

　　这是一个惊喜。周四又看着面前的男子几乎要抱上去，不过出于心中的敬意和对他的一点说不出的怯意，她强捺着性子坐在椅子上。
　　常一，开创中国电影新纪元的导演之一，是中国首批具有国际视野也是拍出了中国首部禁片的导演。在圈外人的眼里，他的名气远不如张艺谋、陈凯歌这些主流导演，可是在圈里，很多人心中他的地位不比他们差，甚至很多手法更高级。
　　周四又认识他是在大学之前母亲出事之后，她在那个地方呆了一段时间，意外发现有有一个半老的老头跟周围的人很不同，那里的人眼神里都是空洞的没有内容的，可是老头的眼神却偶有精光闪过。老头虽然上了年纪但身材很高大，四又不自觉有点依赖他。老头面冷心不冷，暗中常常帮她。
　　后来从那里出来，老头又找到了她。其实在那种地方待过的人都希望，出来后重新生活，彼此之间一点交集都没有才好。所以四又不愿见他，可是这老头倔得很，那时四又的母亲在病中是很危急的时候，四又的身体当时也受了重创，老头自然而然地扮演起父亲的角色两边照顾。
　　慢慢四又接受了他，开始把她在里面亲身经历的细节告诉他，作为回报，老头教四又演戏，让她沉淀自己，帮她急训才艺，甚至还找了一些关系为四又进上戏铺路。四又知道他脾气极为古怪，平时最不肯做走后门这样的事，所以四又十分拼命，一举考上了上戏。
　　这个人对周四又亦师亦友，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满足四又对父亲的一个想象，常一。
　　“师父，”四又颤抖着叫着常一，多年不见，常一却比之前年轻精神了许多，是个将近六十岁高大挺拔的形象。常一依然是他最经典的表情，一副要笑不笑的讥诮模样：“小四，变漂亮了。”
　　因为师父的这声喊，四又几乎流出眼泪来。她微微低头，今天师父托人传话要见她，她还以为是个骗局，毕竟当年算是她亲手把她师父送进监狱，三年刑满，常一从监狱出来后没有见她，周四又以为师父再也不肯见她了。
　　“怎么越过越回去了，你小的时候最不喜欢掉眼泪，现在这么容易哭？”常一把一杯清茶放在四又面前。四又一摸脸，果然湿淋淋的，她又喊了一声“师父……”却说不出话来，只好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口的啜饮。半天才平复下来，她心思转了几转挑了一个能聊的话题，
　　“师父这次出山，是不是有新作品了？”常一看着自己的布鞋尖转了转，又转头看四又，目光里带了点老顽童般的笑意，他一拍一直坐的不自然的四又，兴奋地说：“我想拍九年前写的那个本子！”
　　四又愣了愣，她很高兴，她相信她师父，这个本子拍出来，不知道要挑战多少人的底线，师父敢拍，说明他常一又回来了。可是她也有点不敢面对，毕竟这个故事，里面也有她的素材，有她最不愿提及的过去。
　　“好事！”周四又更多地是为师父开心，常一突然一阵大笑：“既然是好事，小四，你来给我演女主角怎么样？”四又愣住了，她从心底是抗拒的。常一看她的表情，目光变得慈善，他给四又换了一杯热茶，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在里面我就写好了本子，这么多年，我不过是在等你而已。”常一笑得得意，“上次我偷偷去你们剧场看你，就是你演小丫鬟的杀青戏，那时我就知道，成了，我等到了。”
　　好的导演就是这样，他的一个本子可以等好多年，等到当时的热点事件渐渐暴露出本质了，等到看中的演员成材了，等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他们才出来收获当年播下的种子。对于他们而言，每一个本子都是神圣的，为了取材，常一深入人体组织贩卖的内部，当年他一遇周四又，除了怜惜，更是看到一块璞玉，于是继剧本之后，他又耐心等待，等待周四又这块料被岁月打磨。
　　四又不是不感动，她太了解常一对电影的执着，可是演一遍剧本就是重温一次苦痛，人的本性里有一种东西，趋利避害。四又太想太想忘记了。
　　“师父，你让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