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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广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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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叔和李均阿姨离婚的消息,我是给连奕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的。
“我妈说,烟叔他,太闷了,两个人过久了一天也许都说不上一句话。”
“她就定居广州了?不再回南昌了吗”我问。
“在广州已经买房了,生意也做得很顺利,这几年估计不回南昌了。”连奕说着说着,声音便低沉了下去。
我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倔强的爱弹钢琴的人,就这样选择了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吗?孤独终老?在画铺里写写字,作作画,不问世事?
慢慢地,我不知不觉接了很多在国内的工作,乔治抱怨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欧洲了,不过他也只是抱怨几句,依旧跟着我做一个老老实实的中国小女婿。
暑假的时候,连奕回到了李均阿姨在广州买的“大豪宅”里,电话催命似的以一天三个的频率催我们回去玩,我和乔治请了假,便直奔了过去。
李均阿姨依旧风采照人,长发烫了大波浪堆在脖子后头,面孔因为常年注意保养的缘故,又白又紧致,和长大了的连奕坐在一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姐弟。
乔治也连声用英文夸赞:“均阿姨,你真好看。”
“好看”这个词是他最先学会的一批中文词语,之前频频用在我身上,现在终于能灵活地用来夸奖别人了。我感到些些欣慰。
她系着围裙,在厨房麻利地手起刀落几下,便端出了一盘子让人垂涎欲滴的水果。
“好看什么呀,老啦!广州这个日子正是水果最甜的时候,你们赶紧吃啊,别客气。”
连奕毫不客气地端起一大块西瓜,埋头啃了起来。
李均阿姨怜惜地坐下来,帮他拈掉T恤上的碎头发。
我想开口问她一些什么,却觉得有点尴尬,始终是问不出口。
她伸手将背后的长发拨到胸前,小女儿态般地用手指玩弄发梢,姿态放松舒展,并不突兀。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李均阿姨开口缓缓说道:“启德,其实我知道你和连奕心里都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有些事情确实是大人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也不妨告诉你们,其实呢,我和烟叔这些年在一起生活,其实更像是朋友,而不是爱人。”
我捧着热茶喝,连奕也停止了啃西瓜。
“朋友一样的爱人,不是更好吗?”连奕问。
“可是有些朋友,一辈子也只能是朋友了。”李均阿姨说。
“可是广州这么大的城市,谁来照顾你呢?”连奕面露担心。
“哎哟,不要小看你妈妈好吧?我到哪里都是有很多人追的好不好!”李均阿姨假意娇嗔,将头歪在一边,拨弄头发的姿势非常妩媚。
“哎呀,不管你了,你自己知道保重身体就好了。别人家的妈妈都是去跳什么广场舞,为什么你从来不去?”连奕捧着西瓜继续大口吃起来。
“跳广场舞那都是老阿姨该干的事情吧?你妈妈我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度吧?”李均阿姨立刻起身站到镜子前左右打量自己依然苗天的腰身,皱着眉头发问。
连奕哈哈大笑起来,“好啦,妈,别因为自己身材好太嘚瑟啦,咱们家这还坐着两个模特呢。”
李均阿姨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笑,叹口气,“哎,人年纪大了,想的东西就窄,能在同龄人里算没有发福的,自己心里就开心得不得了了。”
我连忙安慰她:“何止是同龄人,就是比小一辈的,也丝毫不差。”
李均阿姨笑了笑又坐下来,仔细掖了掖裙边,“想当年,我也是校花一朵呢。”
连奕搂过她的肩膀:“那是当然啦,我妈妈嘛!”
“那个时候烟叔啊,是全校有名的风云人物,会弹钢琴,在那个时代,那还得了!女孩子都迷他迷死了!”李均阿姨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父母都是上海的商人家庭,WG的时候被斗得半死不活,只剩下一口气,为了保护他,单单把他送到了江西读书。他孤单单一个人在江西生活,气质又忧郁,长得又帅,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我听得入了迷,“他怎么以前从来都没对我说过?”
“他哪里会说这些呢。他那个性格,固执得很呢。”李均阿姨拨起了葡萄。
“后来呢?”连奕也听得兴趣大增。
“还好啊,□□很快就结束了。烟叔一直喜欢画画,还参加过全国的比赛,高中毕业就进了美院,没过多久,他父母也就去了美国,再后来,病逝在美国。这些事情,他几乎都不提了。”
“我几乎没有听烟叔说过他的父母。”我拖着下巴喃喃地说。
我竟然是这样的不了解他,我却还以为自己一直很关心他。
李均阿姨慢悠悠地说起来他们读书时候的趣事,我的心思却一下子跑回了南昌,跑回到烟叔的身上,他这会有没有吃晚饭,是不是还在那扇又厚又旧的木头门后面练字画画?
我觉得自己是残忍的。不顾一切地逃离一个孤单的人是残忍的。我做了这么些年。
谈话的最后,李均阿姨摸摸我的头发说:“启德啊,有空回去多看看他,别只顾着忙工作。”
我点点头。
入睡的时候我发短信给他,说第二天回南昌去看他。
他却回复:“我在云南写生,又自由又快活,你忙你的吧,不用记挂我。”
我合上手机不再回复,过几天便又回了纽约。
这样也好,他有他自己的世界,也许上山采茶了,也许遇到高人了,也许去西藏转山了,也许。。。
也许他只是为了宽慰我。
也许他也只是想逃避我。
纽约的模特生活声色犬马,五光十色,我不知道清冷的乔治什么时候犯上了爱吸大麻的瘾。
有一天我提早回家,打开家门,便撞见了他蜷缩在床尾,神志模糊。
我吓得赶紧要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却拉住我,用尽力气说:“别,ADA,别害怕,我只是吸得有些过量。。。”
说完,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