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钓鱼（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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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唐傲天处已是三天后了，唐家集上下乃至周边城镇尽数传遍，大街小巷男女老幼无不在议论此事，布满神秘色彩的枫华谷一战再度重回人们的视线，掀起一轮探寻事实真相的热潮。
据说向来神定气闲的唐傲天当场就掀了桌子。
天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恐慌，饶是他平日如何喜怒不形于色，这回着实无法掩盖因心虚而恐慌至极的神情，好在禀报弟子已经退去，屋内只剩他一人，他浑身僵冷坐倒在轮椅内，手心早已浸满湿滑冷汗。
真真乃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唐傲天几十年来从未如此懊恼过，事实显而易见，一定是唐烟搞的鬼！
天知道他费尽多少周章，恨不得掘地三尺誓要揪出唐烟，可匪夷所思的是，唐烟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从此再无半点踪迹，只要唐烟尚有一天存活世间，唐傲天就得多受一天担惊受怕的煎熬，唐烟不死，就意味着总有一天要东窗事发。
没想到，竟来得这般快！
该死的唐烟！早知如此，就该直接在这机关房内动手，看谁救得了他！该死，该死！！
正坐在镜前描眉的烟猝不及防打出个喷嚏，黛笔一滑在额上划出道突兀难看的岔迹。“怎么跟个锅似的？”抬手抹去画错的污痕，他困惑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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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乐自受伤至今已有数月未曾踏足唐家集，这回来是给唐无寻买他最爱吃的包子。
一如往昔熟悉宽敞的青石街道，满载他与唐无尘数不尽的快乐回忆，他难免触景生情，怔愣原地好半晌才适应心头空落落的惆怅感。
自然，唐无乐的出现在唐家集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常年遭受唐无乐霸王的欺压，加之那残暴獒犬大黄，商贩们对他皆是闻风丧胆，远远瞧见唐无乐的身影恨不得遁地而逃，生怕哪处莫名其妙碍了少爷金贵的眼，便要无端挨一顿打。
好一阵没见唐无乐来，今回突然出现，众人纷纷两股战战垂头含胸，谁也不敢吱声，眼还偷偷摸摸瞟向唐无乐，想看看今儿是哪个倒霉蛋要被拿来折磨。
可奇异的是，唐无乐根本不像往日那般目含挑衅左顾右盼，反倒神情冷淡目不斜视，似乎对商贩们聚焦而来的视线浑不在意，身边少了恶犬跟随，招牌性的飞扬跋扈也不复存在，他本就俊朗的容貌被沉静面色映衬，竟叫人觉得尤为风逸倜傥，尽显唐家少爷的大家风范，甚至还有些胆大女子对他暗递秋波。
唐无乐一路走来，对周遭各异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老孙家小吃摊前。
反观孙婆娘，这会儿正提心吊胆呢。
这几日唐门盘查的紧了，应是消息传到唐门门主耳中，现下唐家集各处可见守卫严格盘查关于传言之事，企图找出流言源头，可查来查去却兜兜转转毫无突破，仿佛消息非单个传播，而是一夜之间从许多人口中一并冒出。
要杀？那绝不可能，要堵住这近几千人的口？纯属天方夜谭。
不过多数商贩言明，得知消息的缘由是有一怪人曾将写有此事的字条交给他们，因此唐门守卫根据描述特征画出像来，正挨家挨户搜查符合条件的可疑者，唐傲天甚至发下门主令，以高额赏金悬赏此人，闹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每个人走在街上都忍不住四下观望，寻找是否有一位戴斗笠着黑衣的飘逸侠客正隐遁在他们中间。
可那人行事实在怪异，他明知现下有多少人想抓他去换赏金，却仍无所顾忌在街上游荡，甚至连装束都不曾更换，每当有人发现他的行踪并通知唐门守卫时，他好似有什么神通一般，转头就不见了踪迹，追也无处追，寻也无处寻，回回叫人空欢喜。
孙婆娘忍不住悄悄斜觑角落，那不声不响坐在桌前悠悠喝茶的人，不正是他吗？
要不要通知唐门守卫……若抓住了他，那千两赏银可就是她的了……
似是察觉到孙婆娘偷窥的目光及她暗自掂量的小算盘，侠客微微抬头，斗笠虽仍遮蔽容貌，可孙婆娘笃定他正注视着自己，竟叫她端端后脊发寒，赶忙低下头摆弄活计，哪还敢动歪心思。
她心里头正虚凉的很，哪成想一抬头眼见唐家最凶恶的少爷唐无乐直奔而来，吓得她腿脚发软险些跌倒，好歹撑住灶台才勉强稳住身形，惊恐看向立于面前神色颇为不快的唐无乐。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唐无乐莫名其妙的很，这老婆娘干嘛一看见他就一副要吓晕过去的模样，“来十个包子！”
孙婆娘定了定神，才看见唐无乐手中还提着食盒，不由松出口气，一面拿手背擦去额头冷汗一面接过食盒，赔笑道，“要什么馅儿的呀？”
“肉葱五个，羊肉五个。”
“哎，哎，您稍等，羊肉的还在锅里，马上蒸好！”孙婆娘唯唯诺诺拎起食盒放到另一边灶台，冷不丁正与角落处的侠士对个照面，她登时打个激灵，心里头一阵虚晃，本能转头看了一眼唐无乐。
唐无乐那时也若有所思打量着孙婆娘，恰巧将她一系列慌张的举止收进眼底，顺着她方才视线看去，立时被角落那人攫住注意力。
该如何形容心头蓦然涌出的古怪感觉？仿佛有电流自心脏窜过带起不可名状的怵麻与慌乱，唐无乐刹那间警惕起来，紧紧盯住他的同时能明显感觉到对方也正透过斗笠向他回望。
见唐无乐缓缓接近，那人伸出左手手指压低斗笠边沿，右手仍不慌不忙持起茶杯啜饮，只是唇间微微翘起些弧度。
“你是谁？”唐无乐走到桌旁满怀戒备凝视着他，两人仅有几尺之隔，触手可及。
对方将斗笠压的更低了些，手中轻盈翻转几下饮净的茶杯，却不语。
唐无乐刚待再开口，忽听闻身后传来嘈杂响动，转头看去，是每日照例盘查的唐门守卫来到摊前，手持画像挨个询问摊内食客是否见过此人。
这画像上的人……？
谁也没看清唐无乐是如何动的，在场所有人只觉眼前倏地掠过两道疾风闪影，下一秒唐无乐已跃于角落处那张桌上猛地伸出手去擒拿面前之人，茶壶茶杯被扫落一地叮当哗啦碎裂满地，而原本坐于桌前的被袭击者早已向后轻巧一跃避开随劲风突来的手掌，同时不忘单手压低斗笠，从容不迫再度避开唐无乐第二招，唐无乐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左右手接连交替频频袭来，每一招都使尽全力，带起呼啸强劲的掌风，他知道今日必须捉住此人，冥冥中他笃定这人身上有他追寻已久的绝密！
那古怪侠士不慌不忙，侧头避开一掌的同时右臂抵住紧随其后的下一掌，唐无乐借机反手扣压住他的右臂，使力想将他拉向自己方向以便制住他，哪知对方竟突然松开压低斗笠的左手倏地向他面门袭来，唐无乐本能向后仰头躲避，那人趁机自唐无乐手掌内脱出，左手又重回按压斗笠的动作，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叫人啧啧称叹。
唐无乐有些懵憕，他只觉那手臂如鱼般，哧溜就从掌心中游滑出去，这般伶俐的身法，倒与唐门武学有几分相似……
对方瞧出唐无乐的困惑，笑意愈发深邃，他不再恋战，转身运起气劲身形翩然跃至半空，接一招蹑云轻功冲出十余尺落在小吃摊上方不远处的屋檐上，随即快步助跑驾起大轻功转瞬不见了踪迹。
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他那一招使的是唐门独门绝技鸟翔碧空，而那大轻功……确是唐门轻功无疑！
竟然是唐门中人么！
那……那他为何……
“站住！”唐无乐怒声高喝，顾不得心口骤然暴起的惊愕紧跟其后追逐而去，留下众人仍痴眉瞪目，噤若寒蝉。
眼见那人在屋顶间灵巧穿越，唐无乐追过去时眼见那抹黑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茫茫人潮，他尝试以内息查探也一无所获，看来当真叫他逃跑了。大失所望之余更多的则是震撼，唐门之内何时又多出这等好手？以他的武功非但擒拿不住，竟丝毫不占上风……按说他执掌唐门内外各样细枝末节的信息，这凭空冒出的神秘人物着实出乎意料……
最叫人讶异的是，他，与唐傲天敌对。
既武技高超，又仇恨唐傲天……难不成是早期叛逃的唐影或唐烟？这身手，倒有□□成相似，可总觉那镇定自若的气场与唐烟不符，唐影虽比唐烟沉稳许多但也差得远，思来想去，除却他二人再无符合条件者……
算了，还是先回去吧，唐无寻还等着吃午饭呢，这趟出来太久，估摸他都得饿哭了。暗自掂量后，唐无乐决定先解决大哥饿肚子的问题，今日这番交手他得仔细斟酌，便兀自回身离去了。
感受到唐无乐的气息远远离去，以浮光掠影躲在墙后的唐无尘一把掀掉碍事的斗笠，视线立时变得格外敞亮，让他本就因初步计划成功而欢畅的心情愈发舒爽。
火，已经点起来了，以唐傲天的多疑定会坚信他就是唐烟，只待唐傲天将罪责全部推卸到唐烟头上时，他便可以动用之前派来潜藏在唐家集的眼线们散布第二轮消息，这回就算掀不翻唐傲天也能让他摔个狗啃泥，毕竟堂堂一门之主根基深固，不是说倒就倒的。
比起这个，他更期待唐无乐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大展身手，双面夹击唐傲天，想想都觉得激奋人心。
不过可惜啊，他还没出锅的羊肉馅儿包子吃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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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散布唐门门主勾结明教谣言一事终于落下帷幕，那时约莫有二十余人亲眼目睹那人使用唐门轻功招式逃之夭夭，而前去追截的无乐少爷也无功而返，证明此人实力强劲，应属唐门高手。
唐傲天当即敲定，错不了，这就是唐烟！
即日唐傲天发布门主令，宣告唐门叛徒唐烟不但暗中通敌出卖师门，如今竟意图构陷门主，其罪当诛，自当日起唐门弟子全力追查唐烟下落，见者必杀之，但凡取其首级者，不论唐门弟子亦或江湖人士，可自唐门宝库内随意挑选一件心仪物事，并有重金奉送！
一时间整个武林都轰动了。
百年唐家财力雄厚人尽皆知，更别提屯藏多少世间罕有的珍稀宝贝，想来也是，枫华谷之战惨败竟是因自家出了叛徒，唐门颜面荡然无存，难怪唐傲天肯下这般血本，其恼恨程度可见一斑。不过此招倒是管用，唐傲天开出的诱人价款引得无数江湖人士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唐烟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只怕也休想飞出这地网天罗了。
可唐无尘怎会让唐傲天如愿以偿呢？
就在门主令颁布后的第二日，又一则重磅消息轰然炸开。
仅一夜之间，唐家集各户商铺的牌匾上皆被贴挂一副大字，上书‘废棋唐烟，其主傲天’，白布墨字在初蒙的熹光中分外引人瞩目，早起开张的商贩们无不目瞪口呆相顾失色，愣在原地茫然失措，有反应快些的赶紧架起梯子扯下白布，可内容早被路人们尽收眼底，不多时整条大街完全陷入人声鼎沸的混乱当中。
事态愈发扑朔迷离了。
第一时间听闻此事的自是唐无乐，他当即意识到是那逃走的神秘人物所为，看来对方铁了心要让唐傲天难堪，难不成唐傲天与叛贼一事脱不了干系？唐无乐不由犯了难。若说唐门四老或其他人都好说，唯独唐傲天身份特殊，既为一门之主，牵连众多，又为唐小婉父亲，涉及唐小婉之事唐无乐向来心慈手软，若当真是唐傲天……
眼下双方各执一词，那便由他亲手寻出真相罢，与唐无寻的计划还有几天就要完工，那时一切都将水落石出，但愿……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这回消息传得比上回快许多，据说唐傲天掀桌子的声音比上回还响。
而当唐门所发的悬赏告示传至长安时，正暗中尾随莫雨的烟听闻路人谈论此事，一个趔趄险些暴露行踪，再顾不得小疯子要去哪与他家毛毛幽会，隐匿身形来到公告牌前，见左右无人，一把揭掉告示便飞速离去。
“放屁！才不是老子做的！”看完告示，他极其愤怒地将纸张扔在地上狠狠踩跺，“哪个不长眼的龟孙敢冒充我！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唐门轻功，明显是要栽赃给我，唐傲天这头蠢猪居然还信了！！”
虽然很不情愿，烟还是将这份情报传于恶人谷众人，若他知情不报，往后免不了有新进谷的会提及此事，那才叫人生疑。
果然，虽引发谷众们一番垂涎骚动，也有不少人立马将唐烟与不灭烟再度联系起来，可出于对她的惧怕，谁也不敢大放厥词，就算她是唐烟又如何？恶人谷风吹草动皆在她眼皮底下，别提取她首级了，自个脑袋就得先落地。
“唐家宝库？”王遗风有意瞟一眼烟横眉怒目的难看脸色，带了几分笑意，“王某人倒有几分兴趣了。”
“不好笑。”烟面无表情抓起杯子来喝茶，本就凛若冰霜的神情又冷了些许，“你为什么总给我喝凉的茶。”
“消消火。”
“哦。”烟麻木看向就要笑将出来的王遗风，“可我觉得火更大了。”
王遗风微微侧身抬起广袖掩口，而后恢复平日的波澜不惊，“你打算如何处理。”
“唐傲天血本下得再高，只会让梦做得更美些，我早已不是唐门弟子，现在的我是恶人谷的不灭烟，他唐傲天有何资格再擅定我命？随他给我冠上多少莫须有的罪名，我却不在意的。”烟冷声嗤笑，“天下悠悠之口我奈何不得，可天下又有几人奈何得了我？”
王遗风微微颌首，又问，“不曾想过向唐傲天寻仇？”
烟沉默片刻，神情有些黯淡，“我非陶寒亭，他心中对亡妻执念过深，如今苟活只为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敌。可我……就算把唐傲天所作所为公布于众又能怎样，那个人不会再见我，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既然做了什么都无法改变，我向唐傲天寻仇又有何意义……”
他说着，声音飘忽开来，犹如烛火间若有若无的青烟，一吹即散。
“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等到他重新接纳我的那一天，除此以外，别无他求。”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钓鱼（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