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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软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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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青螟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臂,钻心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他急喘两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脑子则飞速转动,分析眼前局势。
这些人攻击的方式十分古怪,竟能使钻地之术,他的毒触碰不到人的身体便起不了作用,毒虫钻不了地,也无法替他施展攻击,将他逼入被动境地,况且他们人多势大群起攻之,自己又受了伤,应接不暇,情况已经到了最糟糕的时刻。
脚下泥土纷飞翻涌,根本看不清人影在何处,他只得咬紧牙关绷紧全身神经,一面注意随时便会突然袭来的攻击,一面盲目施放着范围性的玉蟾和风蜈之毒,可显然见效不大,那群人是摸准了毒液渗入土壤便起不了效果,这般对峙半晌,他渐渐体力不支,呼吸粗重起来。
就在他因疲惫致使动作出现停滞,自他背后冲出个人来,照他后背直刺而下,青螟反身疾退,掷出蛇毒正中那人面门,那人甩掉刀捂住脸翻倒在地,还未等青螟站住脚,他后方早已有人埋伏,见他转身施毒的刹那立时扑上去,从背后死死勾住了他的颈子。
青螟大惊,指挥灵蛇去咬那突袭者,灵蛇得了命令,高高窜起直袭那人脖颈,可不知何处闪过嗖的一道风声,灵蛇被拦腰斩成两段,青螟挣扎着扒住喉咙间的手臂难以置信看去,方才在地中隐遁的十来个人都爬了出来,其中一人还举着刀,显然是他斩杀了灵蛇。
空气变得稀薄,喉咙生疼要被勒断了似的,他死死咬住牙强撑神智,勉力攥起右手中的虫笛,笛尾细长的银饰泛着锐利寒光,反手狠狠刺入身后人的皮肉。
这一声撕裂血肉的悚然闷响显然是用足力气,那人惨嚎出声,吃痛地松开手,青螟得以重获呼吸,腿脚无法控制顿时一软,瘫倒在地上。
“狗日的,敢暗算老子!”那大汉痛得红了眼,抬脚重重踹在青螟后心,这一击力道极大,青螟霎时眼前一黑,嗓子里涌上股腥甜就要冲出口来,胸腔里仿佛被什么乱戳乱捣过般撕心裂肺的疼,他捂住嘴拼命压制伴随猛烈咳嗽几次想要呕吐的欲望,刚勉力稍稍爬起身,又有一只脚迎面将他踢飞出去,手中虫笛再也握不住,叮当响着滑出去老远,他摔落在地头晕目眩,痛得攥住胸前的衣襟,终是咳出一大口血来。
有人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掐住他的下巴野蛮抬起,左右看了看后不满开骂道,“嘿我说老四,就这么个奶娃娃也费得着叫我带这么兄弟多出来?你他娘的耍我呢?”
那个被叫做老四的便是先前矮胖些的,他擦了擦汗讨好地凑上前,“老大,你不也看见了嘛,这小崽子会使毒,厉害的很,你看那边都死了好几个,咱几个小的对付不了啊!”
老大点了点头,转而拍了拍青螟脸颊,阴仄仄笑了,“小娃子,你可知道来我鼠老大的地盘上闹事,有什么下场?”
青螟厌恶地甩掉他的手,啐了他一口,“什么臭老鼠还自称老大,恁的使些卑鄙手段,这么多人打我一个算什么本事!”
鼠老大面色倏地阴了下来,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吐他口水,叫他颜面尽失,真是不知死活!他抹掉脸上的唾沫,咍笑道,“老子在道上混了这许久,还没人敢朝我脸上啐口水,老子是不是该给你这小娃子点奖赏?”
“……?”还未等青螟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头发便被人连根狠狠抓起,头皮尖锐的剧痛传遍全身仿佛要撕裂开来,这种疼痛着实令人难以忍受,青螟极力想要挣脱,却不得不随着向上提拉的牵引力自地上爬起身来,纹丝不敢动弹,只得忍痛喝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话音刚落,那手骤然松了力道,同时脸上挨了重重一拳,径直将他打飞出去跌落在地。
这下摔的实打实,青螟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什么都听不清了,身上疼痛尚且缓缓渗入神经扩散开来,面上却已麻木,感觉尽失,就连血迹沁出嘴角也察觉不到,他趴在地上半天缓不过劲来,唯有艰难喘息着。
“来啊,来毒死老子啊?不是挺厉害的吗?”鼠老大笑的趾高气扬。
青螟恶心到反胃,奈何他暂无余力再与他搏斗,他甩了甩眼前刺眼的白星,抬手抚着开始刺痛胀麻的面颊,吐掉口中腥咸的血沫嗤笑一声,“没本事的从来不敢堂堂正正单打独斗,只会仗着人多胡乱咬人而已。”
“嘿小崽子你再说一句……”那老四眼见老大的脸色愈发阴沉,马上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老大拦住,阴恻恻道,“今儿我非得让这黄毛小子知道我的厉害!不然要丢了祖师爷的脸面!”
说着鼠老大揪住青螟前襟要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但青螟头晕眼花浑身痛的实在没了力气,身子重的直往下坠,五毒服饰的布料本就轻薄,哪经得起这般蛮力拉扯,只听哧啦一声撕裂声响,前襟骤然破裂开来。
啪嗒,有什么小巧物事自衣服缺口掉出,落入脚下草丛。
青螟尚且茫然不知是何物,可待他定睛细看,几欲惊慌叫出声来——唐无尘的玉佩!
之前那晚他睡着了便忘记还给唐无尘,后来又被各种事岔开彻底忘个干净,后来有回瞧见才记起此事,自此因而一直随身带着打算寻机还回,可唐无尘还未见到,竟然掉出来了!
“这小子果然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少爷,居然带着这么珍贵的玉佩!”老四讨好地抢先上前拾起玉佩吹掉灰土仔细一瞧,脸上立时迸出狂喜的光,他拿到鼠老大面前颤着手道,“老大,你看!”
鼠老大接过玉佩,眼前也是刷的一亮,立时笑得合不拢嘴,“这不是几年前被人天价买走的那块白底墨玉吗!这宝贝可值几万两黄金啊!转手把它卖了咱们就发了!”
二人小心捧着玉佩哈哈大笑,仿佛已然看到成堆黄金在向他们招手。
青螟在旁处却听的冷汗凉透后心,这枚小小玉佩竟值这么多钱?!几万两黄金……唐无尘花了这么好多钱才买到的,怎么能被自己这么弄丢了!不,不光是值钱,一定有什么特殊意义,杜春楼掌柜不就因看了这玉佩才知他自唐无尘处而来,若这玉佩被卖给歹人,那岂不陷唐无尘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他愈想愈发慌乱,那日掌柜吩咐他一定收好玉佩的神情又浮现出来,便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冷汗登时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不行,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一定要夺回来,完好无损交回唐无尘手中!若连一块玉佩都夺不回,那白白糟蹋唐无尘对自己的一派辜负!!
一干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价值连城的玉佩上,暂无人顾得上青螟,青螟抓住这难得机会,一声大吼拼尽全身力气自地上奋力爬起,跌跌撞撞直冲过去就要伸手抓过玉佩,鼠老大猝不及防,见有人来抢本能将玉佩护在手里。
青螟本就脚下不稳,又控不住蛮力,一头扑过去撞在鼠老大身上将他怼个趔趄,冲力使得鼠老大手一扬,玉佩掉入身后河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后不见了踪迹。
几人都怔在原处,鼠老大和老四甚至还未能从煮熟的鸭子到嘴飞了的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更想不到要找罪魁祸首算账,青螟则在彻底慌了手脚,将一切抛在脑后顾不得细线,一个猛子追上前,扎进了河里。
初春的河水融冰不久,仍是刺骨寒冷,青螟的皮肤一触到这冰冷的水瞬时打个激灵,头脑紧跟着冷却,这才发觉他竟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他不会水。
河水沉甸甸挤压着胸腔十分憋闷,衣料紧紧贴伏于身躯上束缚的很,青螟胡乱挥动几下手脚,直挺挺往水底沉去,深水带来的窒息感太过陌生,又太令人恐惧,他憋不住想要呼吸,张开嘴却只有冰凉的河水急灌而入不留一点缓和的缝隙,他连喝了几口水登时头脑发昏,心底也恐慌的厉害,赶忙死死闭住嘴巴竭力让思绪冷静,可水温源源不断吸取着身体温度,他感觉整个身躯愈发不听使唤,僵硬起来。
“玉佩!”青螟混浊的脑中清晰闪过,他努力闭住气并平复狂乱的心跳,睁开眼睛在水里探寻,河水有些浑浊,入眼皆是泛白的青色,可视度非常低,好在河底不算太深,他扑腾着手脚尝试向下游,一面在淤泥里盲目摸索着,玉佩一定就在这附近沉着!
岸边,鼠老大等人方才反应过来,不免长吁短叹叫骂不止,几万两黄金啊!金灿灿的,一眨眼却烟消云散了,真叫人狠煞也!奈何河水实在太寒冷,那么长那么宽的一条河,要寻找个小玉佩真是海底捞针,那小子一头扎进去半晌也没了动静,谁知道是不是淹死在里面……
他几人正面面相觑商讨该如何是好,忽觉头顶倏地刮过一阵疾风,引得心虚那几人吓得一大跳,慌忙瞪大眼转头去瞧,便见一条蓝黑色身影径直冲向河畔猛然砸入了水中。
“……”一干人不明所以,莫名有些瘆的慌,来人显然是冲着那小子去的,虽什么都没看清,可被疾风略过的发顶依然簌簌发麻,内中狂暴的怒气和杀意太过浓郁,断然不是善茬,若叫他救了人上来再回头找他们算账,那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鼠老大精明的很,见状不妙,赶忙带着众手下飞也似逃跑了。
因河水浑浊的缘故,唐无尘潜下去后并没有看到青螟,他来回游了几趟,满目却只有青绿的河水摇荡,急怒交加之下他强迫自己冷静,万万不能乱了阵脚,他浮上水面抹了把脸,一把扯掉碍事的面具四处看了看,确定大概方位后又没入水中。
肺因得不到空气几乎爆炸,青螟已到了极限,他憋不住想要呼吸的欲望张开嘴,又有几大口水吞下肚,眼前模糊的厉害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唯有白光明晃晃的将视线尽数遮蔽,十分刺眼,他感受不到身体落在何处,只觉思绪朦胧着几乎消散……
刹那间有一坚硬的物事硌在掌心,唤回了他仅剩的一丝清明——玉佩!他满怀狂喜将那小东西握在手中摸了摸,那形状的的确确是玉佩,可此刻他再没有力气返回水面,眼前的白光愈发灼亮,他疲倦地阖上眼睛,向无边的幽冷黑暗坠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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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尘将青螟抱上岸的时候,青螟已经没了呼吸。
自小在江边长大,唐无尘也见惯救治溺水弟子的情形,如今见青螟气息全无地躺在地上,虽心里难免慌乱,但还是按方法有条不紊帮他吐水,好在青螟溺水时间不长,又及时做了输气措施,一肚子水都吐了个七八成,这才悠悠转醒。
听见青螟的咳嗽声,唐无尘喜出望外地凑上前,擦抹着他脸上凌乱纵横的水痕轻声问道,“还难受么?”
青螟自是不知自个从阎王殿前走了一遭,只觉胸肺鼻腔间生疼的很,迷迷蒙蒙地点点头,把紧紧攥着的手伸到他面前,哑着嗓子一面咳嗽一面虚弱道,“……你看,我拿到了……我找回来了……”
唐无尘的手霎时滞住,轻颤着渐握成拳却没有应声,青螟迷迷糊糊的,自然想不通这是何故,便眨了眨视线尚有些模糊的眼睛,喘了几口气又唤他,“阿唐?……阿唐,你怎么了?”
“就为了这个,你连命都不要了?”唐无尘不曾抬头,可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战兢,青螟从未见他如此,或是唐无尘话中的失意太过浓烈,饶是青螟思绪迟缓也不由心头酸痛难忍,刚要起身去拉他,却被他攥住肩膀狠狠摁回地上。
青螟本就头晕,这下更是磕得眼花,他吃痛地仰起脸,正对上唐无尘满面怒容,眼中的漆黑如乌云蔽天般翻涌,那是他认识唐无尘以来从不曾见过的狂怒,湿透的衣衫紧贴于身,发梢不断有水滴落,显得极其狼狈,全无往日淡然风姿。
他触及唐无尘那几乎能吞人的眸子中煞人的怒气,神智立时惊醒,这才缓过神来,后怕之余心知是自己做错了事,惹得唐无尘这般大怒,便心虚地转开视线不敢再看,讷讷地小声开口,“可这个是我弄丢的……我知道这个很贵重,天底下就这么一块,肯定对阿唐很重要……”
“玉佩不管多贵重只要有钱还能再买,你的命没了,能花多少钱再买?!”唐无尘怒不可遏,咆哮出声。
青螟呆若木鸡,头一次见唐无尘发这么大的火,他虽知道唐无尘是对的,可还是有些委屈地辩解,“可这东西是你的信物,若我弃之不管,那群贼人定会去捞,他们要是用来做坏事,会害了你的……”
话说到一半,唐无尘的唇便堵了上来。
冰凉的柔软肆意横掠着他的唇瓣,少年沉重喘息着,清朗的气味渗入鼻尖,夹带的狂乱气息使得青螟脑中空白一片,唐无尘的吻技十分青涩,牙齿毫无章法地啃咬着他的嘴唇,完全任凭原始冲动宣泄心底压抑许久的情感,青螟颠簸在这排山倒海的风浪当中,贪婪享受着盼望已久的心上人的亲近,体内一阵阵激荡的欲望促使他环抱住唐无尘,胡乱舔舐回应着他。
夕阳晚光红似少年人娇俏莹润的面颊,那一刻青螟再不曾疑惑唐无尘对他的感情。
“别再这样吓我,我害怕。”唐无尘将头埋进青螟颈窝,声音低哑,脆弱如彷徨无助的孩童,“左右一块玉佩,我只要吩咐下去便可废弃,又何须你以命相抵……若我今日晚来一步,我不敢想……我真的,真的不敢想我会看到什么……青螟,我也是人,我也会怕,不要拿你自己做赌注,我赌不起……”
有温热的水珠滴在颈处皮肤上,随即变得冰凉,悄然沿着颈子滑落,青螟脑中轰然炸开,刹那的震惊过后心口怆然疼痛到无以复加。
是的,如果那时唐无尘没有赶来,情况会变成什么样?
那他,会死……
他从未考虑过死,似乎这个字眼对他而言还遥不可及,可此刻他却恍然,其实死亡随时都在身边蠢蠢欲动,若他今日当真死了,师父会如何,唐无尘又会如何?他当真丝毫不曾考虑过一举一动会给身边至亲之人带来怎样的后果和感受,固然他初心是为唐无尘好,可带来的伤痛却远远超出那微不足道的好心,竟将唐无尘惹到如此伤心的境地,他真是罪大恶极……
唉,果然他……还是没长大啊。
“对不起,对不起……”他六神无主间唯有死死搂住唐无尘僵硬的后背,懊悔不迭连声认错,“对不起阿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听见唐无尘长长呼出口气,低声呢喃,“青螟,若哪天丢了你,我也会丢了我自己。”
“什么意思……”青螟茫然问道,这话好绕啊。
唐无尘却摇摇头,没有解释。
当然,大冷天玩跳水导致浑身湿透还不换衣服烘干身体只知道玩亲亲的后果就是,青螟感冒了。
“我不喝药!不喝不喝不喝!”青螟一见唐无尘端着药碗走进来,便吓的缩进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那黑漆漆的苦水汤子简直是噩梦,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难喝的东西?
唐无尘将药碗搁在桌上,去揪那纹丝不动的被子,“你还发着烧,怎么这么精神?不喝药就好不了病,快把药喝了乖乖躺好。”
二人拉扯半晌,青螟还是头昏脑涨被揪了出来,他捏着鼻子泪汪汪瞅着唐无尘,“阿唐,不喝药好不好,我想吐!”
唐无尘面无表情,“自己喝还是我给你灌,选一个。”
“我自己喝我自己喝!”青螟蹭地跳了起来,眼一闭气一憋心里一横,咕咚咕咚几口全咽了下去,嘴里还残余的药味弥留在舌尖上登时一个干呕,眼泪涟涟把碗塞回唐无尘的手里,闷着气不理他。
见他又闹脾气,唐无尘只得好声好气哄道,“等病好了就不用喝药了,所以你现在得好好喝药赶紧把病养好,这笔账能算得清不?”
青螟连打了两个喷嚏,吸着鼻子思量半晌,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好吧……可是这个真的太难喝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
“……喔……”
“好了,喝了药睡一觉发发汗,醒了病就好了。”唐无尘扶他躺下,又将被角掖好,凝视着青螟红彤彤的脸庞轻轻笑道,“睡吧。”
不知为何,青螟总觉他眼底隐约溢出几丝戾气,但定睛细看却又看不出任何端倪,分明满满当当都是温柔,心想大概是自己烧糊涂了,得赶快好了病免得唐无尘担心,便乖乖合上眼。
待青螟陷入沉睡,唐无尘静无声息站起身走至外屋,眼底的温煦被阴寒取代,他拨动灯下铃铛唤来此间酒楼的掌柜,冷声吩咐道,“一盏茶的时间,我要李渡城郊的山贼寨头方位。”
“是。”那翠明楼掌柜被唐无尘这番煞气惊得一怔,鲜少见唐无尘这般怒意,赶忙应声,转身就要离去时,却听唐无尘道,“等等。”
“主子还有何吩咐?”
唐无尘眼中黑冷更甚,口气间竟带了几丝咬牙的意味,“两天之内,摸清唐无乐在洛阳城内所有的势力眼线……”
掌柜吃惊比方才更甚,主子这意思,难道……
“一个不留,全部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