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泱血凰》卿宛

29、血色森林

　　“一路向东，去夙夕王都崇州，摧毁这个没有人性的地牢，这是我对你们最后的嘱托。”
　　苏泠煊被夜靖源护得很好，一路掉下来也没受多大罪，只是被刚才的那一句不太真切的所谓嘱托唬得愣了一愣，她不由蹙眉道：“这是什么声音？”
　　此时灵翼不情不愿地驮着卫舟跳到了洞底，与此同时他们头顶上方的暗洞缓缓隐没了痕迹，卫舟也没顾着看一眼四周的环境，就上前道：“主人你还好吧？”却不想，他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险些栽倒。
　　苏泠煊摆摆手表示无碍，只是对于周围极为刺鼻的血腥味蹙眉表示不适，因是深夜，四周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感测到他们正处于一个尸横遍野的地方，她隐隐已经猜出来这些尸体都是被夺了修为的法师。
　　她不由脸色莫名的有些发白，只是在黑暗的夜色里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她虽杀人无数，但那都是“累计”出来的，她从未见识过一个尸横遍野、血腥森冷的地方，她到底才不到十七岁。一股寒气上涌，尽管已是暮春，但她的指尖微微有些发凉。苏泠煊紧了紧手，不要怕，苏泠煊，往后你要习惯血腥。
　　发凉的右手被一温热物体包裹，苏泠煊忽地抬起头，目光正正撞上夜靖源在黑夜也深邃明亮的黑眸。卫舟见此下意识地低下头回避。
　　苏泠煊看着他：“你干什么？”
　　夜靖源也不回避：“你的手很凉，我给你捂捂。”
　　原来，夜靖源对于她什么都清楚，只是不点破。
　　苏泠煊对他一笑：“给你捂。”说着，把另一只手也捂住了夜靖源的手。苏泠煊只感他的手修长而有力，骨节分明，本该是冰肌雪骨的一双手却是如斯温暖。苏泠煊心底没来由地一动。
　　这时夜靖源一边拉着苏泠煊的手，一边慢悠悠地划开了火折子，他道：“走吧，今晚咱们总得走出这个鬼地方。”
　　火折子发出的光亮一瞬间照亮了四周，而卫舟此时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之前滑了他一下的是什么。
　　腐尸。
　　看样子好像还没有腐烂的彻底，而那尸体的样貌早已分辨不出，只是那双眼睁得大大的，在黑夜里闪耀着诡异的光芒，又仿佛在诉说着当时的惨烈与对那些残暴之人的仇恨。
　　卫舟后退了两步，只见他脸色煞白，像是在极力忍耐着内心的恐惧。
　　“走吧。”苏泠煊轻轻道，但她眼底的一丝不忍还是被夜靖源轻易地捕捉到，果然，她在为这些死去的人而感到不忍。夜靖源闭了闭眼，泠煊，日后的血腥和阴暗还有太多太多，希望你，不要在这腥风血雨中，迷失了方向，我知你为复仇而来，既如此，我必助你直上青天，万人仰视。
　　一路上，三人一兽未有一言。
　　约是到了辰时初，天色渐渐变得亮起来，苏泠煊这才清清楚楚地看清了环境。方圆几里之内都是森然的白骨，有些甚至已经快要化作尘土；暮春的花朵已然盛放，由于长时间鲜血的浇灌，这些花朵有着血一般妖冶的颜色，乍一看，竟像是一个个花妖；就连那些树木的枝干看起来也是那般狰狞，这一片森林茂盛无比，那叶子竟是连冬天也不落，抬头望去，只有几些缕阳光从树叶间的间隙穿透过来。
　　她突然道：“咱们刚掉下来听见的是个什么声音？”
　　“那不是活人说的。”夜靖源神色有些莫测，“像是人生前执念所化，我也不太清楚。”
　　苏泠煊低低应了一声，便继续走她的路，她已经决定了，她一定要揪出纵容修炼这一血腥邪法的胡家。胡家根深叶茂又怎样，别人不敢惹却不代表她也不敢，那样的大仇还未报，她绝对不会放弃一丝一毫可以打击胡家的机会，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亲自覆灭这个阴暗的家族。
　　现在是五月初十，这个地牢距离历丰客栈不算太远，就因他们几个势单力薄，实在无法与那样的顶级高手对抗，所以，他们不得不回崇州搬一搬救兵。
　　“看样子，你到底是要管了？”
　　“没错，”苏泠煊冷冷道，“不犯我也罢，既是犯了我，也甭想全身而退。”
　　“唉呀，”夜靖源虚虚一抚额，“随你，总之我帮着你就成了。”
　　回应他的是苏泠煊不领情的一声冷哼。
　　卫舟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苏泠煊心里默叹一声，看来这孩子也是被吓着了，唉，让他好好静一静吧。
　　他们其实不知道，草席下的暗道是上一个住在那个石牢里的法师一点一点开凿出来的，那人用十三天的时间，拿自己随身所带的小刀将它挖出来，他宁死也要将这些双手沾满他人鲜血的人绳之以法，奈何在开凿暗道时不得不强行使用法力，以至于反噬自身，在第十三日暗道开凿完毕之时，油尽灯枯，在暗道的出口丧了命。而那人却在临死前用自身最后的一丝法力将暗道入口隐藏起来，以会灰飞烟灭的代价，留下了那最后的话语——正是苏泠煊和夜靖源从暗道里掉出来时所听到的。
　　又是好久过去，他们终于走出了密林中尸横遍野的地方，据目测而言，大抵还有三分之一。
　　“饿不饿？”
　　“没胃口。”苏泠煊驴唇不对马嘴回了夜靖源一句，要不是之前胃里没有多少东西，她或许早就反胃反得要命了，这时候哪有心情吃饭？！
　　灵翼倒像是一点也不怕，自从暗洞里掉出来以后就跟没看见这些尸体似的。后来苏泠煊想到了一点，灵翼本就是猛兽的一种，能忍着不去啃两口也是厉害了。而她忽略了一点，灵翼是什么神兽，人家可是夜靖源这种人的爱宠，整日里好吃好喝地待着，能对这种东西有食欲？算了吧。
　　等真正出了密林已是巳时末，到了一个小镇，夜靖源也不管苏泠煊答没答应，就带着她进了一家饭馆。奈何这个小镇太过荒僻，找一个饭馆也是在外边搭篷的。实在拗不过夜靖源，苏泠煊只得随夜靖源一同坐下。
　　当苏泠煊看到搬上来的盘子脏兮兮的时候，终于绷不住了。
　　她把手中的筷子扔给夜靖源，眼中透着狡黠：“如此美味珍馐我等实是消受不起，夜公子慢用。”
　　听到“夜公子”三字，夜靖源眉梢不由得一抖，再看看手中的筷子和桌子上的菜，本就不大有胃口的他，缓缓放下了筷子，因为，他经过“观程”看清楚了这些菜的制作过程。
　　“怎么不吃了？”苏泠煊在夜靖源对面笑得十分灿烂，而夜靖源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
　　不过还好，好在她总算是从之前的阴霾里走出来了。
　　“唉，”夜靖源笑叹一声，“你不吃，那我也不饿了。”
　　他忽然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卫舟：“你饿不饿？”
　　卫舟哪里会饿，他还没从先前的惊吓回过神来，脸煞白煞白的，他一想到自己一脚踩了一个腐尸就恶心。他马上道：“卫舟不饿，公子和主人先用。”
　　夜靖源把一盘子肉端给灵翼：“便宜你了。”而赚了便宜的灵翼回应他的则是一个白花花的大腚，表示他这等神兽也是有尊严的，他抵死也不从！
　　这时夜靖源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把折扇，他“哗啦”一下展开折扇，慢悠悠把一把玄币隔空扔给了老板，他对还坐着的两人道：“愣着作甚，走吧。”
　　——
　　“咱该歇歇了，就这速度，歇一晚再赶路，明天一早就能到，都一天一夜没睡了，就算是神仙也得累了。”夜靖源在一匹白马把玩着手中的鞭子，一身玄衣与马匹的毛色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本来现在依他和苏泠煊的修为，完全可以用法术把自己瞬移到他们的目的地，只是现在的“拖油瓶”由当初的苏泠煊变成了卫舟而已。
　　苏泠煊揉了揉有些发胀太阳穴：“好吧。”说着，打马进了一家离他们最近的一家客栈。
　　一进房间，苏泠煊扫了一眼房间的大致卫生状况，见勉强可以符合她的要求，便一个翻身连外衣也没有换，倒头趴在床上，睡！
　　才闭上眼，旁边的床榻一陷，躺上来一个人。
　　苏泠煊杀气腾腾地睁开眼：“你怎么又过来了！”
　　只见那人手一摊，道：“为了给你订一间干净舒适点儿的屋子，我身上的钱花没了，我没有地方住。”
　　这句可怜兮兮的话把苏泠煊噎了一噎，随即她道：“我这里有钱。”她伸手去掏袖袋。
　　夜靖源按住她的手令她无法把袖袋里的玄币拿出来：“我就在这里躺一躺，不打扰你睡觉，好不好？”
　　这句话说的极具魅惑力，还没等苏泠煊张口拒绝，脑袋就先不听使唤地点了点。
　　苏泠煊瞪大了眼看着夜靖源躺在她的床上，却又张不开口赶他。
　　这一天一夜他也挺累的吧，貌似他一把他的事情忙完就来找她了吧，呃，要不这张床就暂且给他一点地方让他躺一躺？算了，就这样吧。
　　被盯着的夜靖源好像已然入睡，苏泠煊压制了许久的睡意终于爆发出来，她往床的里侧使劲靠了靠，睡了过去。
　　而“已经睡着”的夜靖源突然睁开眼，瞥了一眼缩在床角睡得不舒坦的苏泠煊，他轻轻地把她挪到床的中央，给她盖好了被子，以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他凝视着苏泠煊睡梦中略微蹙起的眉，面上神色难辨。他抬手将苏泠煊垂到脸前的长发别到耳后，他望向窗外，是啊，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