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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海全文 ...

  •   夜海
      序
      六月的中旬,大海上滔天的巨浪让冰冷的雪从不光临。
      那艘载着满船残肢的大船破开暴风雨的肆虐,悠悠荡荡而来,停靠在无人的港口,邀请有缘的人们到地狱的领域。
      小小的破旧的港口是否容下这条巨大的船。
      阴暗的角落里窃窃私语。
      听不清它们的每一个语调。
      魔鬼依旧品尝着杯中之血,低头俯视着浮世万苍,哼着不知名的古老葬歌。
      真正会下到地狱的人们,即使远隔万里,也无法拒绝召唤,就像血脉中刻着死亡的万物,无论逃到何处,都摆脱不了死亡的束缚和最终的放纵。
      这一场大海上的狂欢,你是否接到了邀请函?
      安心等待,六月中旬,那一场宴席开。
      灵魂为你掌舵,鬼怪变作美貌的侍女为你斟酒,海妖就是那绝色歌姬,为你演唱不知是谁的死亡咏叹调。
      珍惜这一场曲终之夜。
      第一章
      海上的风越来越冷,我拢了拢身上的白貂大衣,哥哥安然坐在船尾的木桶上,我问他:“不冷吗?”
      哥哥木着脸看着黑幕中的大海,并不回答。风鼓起他单薄的白衬衫,这件衣裳让我无法忘记那一天。我相信这艘小舟上没人能忘记。
      所以他的沉默在我的意料之中。
      不知何时起,大海上起了雾,刚开始雾并不浓,可渐渐的竟能影响我的方向。我努力划着船,船头煤油灯摇摇晃晃,犹如慢慢飘舞的幽灵。
      突然,海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点,在海天交界处向这个方向靠近。我立马向着反方向拼命划船,边划还边有絮絮叨叨的余力。
      “这真是阴魂不散,明明已经划了这么久,却还能够这么快追上来,你说对不对。”
      “这船的速度真慢,但如果哥哥你一起来划我们一定可以划得更快。”
      “我们就快要被追上了啊,哥哥,我知道你最疼爱我了,你看看身上单薄的衬衣,再看看我厚厚的暖和的衣服,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啊。”
      尽管我划船的速度不慢,但也比不过后面那艘豪华邮轮的速度。
      但随着它近了,我却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看哪哥哥,这艘船并不是那一艘,我不用这么着急的,你看,我的手都酸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邮轮上有人向我们喊话,“嘿伙计,瞧瞧这船上的娇小姐,真不知她是怎么用那两条细胳膊把船划得这么快的?听得到吗?船上的小姐,这里是菲德尔曼家的轮船,要上来吗,我们的方向看上去一模一样。”
      我仰起脸,露出了一抹微笑,那是十八年来在各种宴会上练就的神情,我知道看上去人畜无害。
      我当然要上去,夜晚降临后的大海充满了冰冷与危险,海风已经把我柔嫩的肌肤吹得有点干燥,只要不是那艘船,上哪一艘船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道:“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
      第二章
      不愧是菲德尔曼家族的邮轮,我把小船拴在了邮轮的栏杆上,上船之后,上面温暖得让我长长舒了口气。
      “小姐请跟我来。”侍从在我前面引路。
      我跟着他走的同时打量着周围,很华丽,与以前我家的排场有得一拼,但人似乎少了点。而且,我感觉到温暖的同时又感觉到了一股寒意。要知道,有时候完全相反的感受是有可能在同一时刻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寒与暖的感觉,还有甜与苦,痛与乐。
      我问:“这儿人怎么这么少。”
      侍从说:“因为这船上的主人只有菲德尔曼夫人和菲德尔曼小姐,她们一起出海散心,也就没有带太多仆人。只有两个人在这么大的船上难免孤寂,所以你可知道当她们远远在望远镜里看见小姐您的时候有多兴奋。”
      我笑道:“我的荣幸。”
      在餐厅里,有一张长达数米的餐桌,餐桌上点着几根蜡烛,照亮了桌上一束白玫瑰。菲德尔曼小姐和夫人就坐在餐桌的两侧,隔得远远的。这里太暗了,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是怎么看清自己食物的。
      我行了个礼,说道:“菲德尔曼夫人,小姐。”
      菲德尔曼停下手中飞舞的刀叉,侧头看我一眼,漆黑的眼睛慢慢打量着我,说道:“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会这么晚一个人在离岸这么远的大海上漂泊。冻坏了吧,今天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怎么样?”
      我道:“真是谢谢了,但我不是一个人啊,可能天太晚,你们并没有看到,我的哥哥,他就在我身边。但他可能有点不习惯,不愿意随我上来,我代他道歉,夫人。”
      菲德尔曼小姐饶有兴趣:“我想知道你的哥哥是不是和你长得很像。”
      我点了点头,却感觉到了窒息。似乎曾经有悲伤的液体从鼻口灌注进来过,身上的每一寸都还记得那种刺痛的温度。
      那是一种绝望,但早已回想不起当时的情形。
      就在此时此刻,那一首歌瑶又回响耳际,而伴随着音律的,是一个沉沉的声音,它道:“还记得吗?还记得吗?我的小姐,我们的交易。”
      窗外是沉沉的雾,雾里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拴在船尾小船上的煤油灯光,似有似无,无法看见那个等在船上的身影。
      菲德尔曼夫人继续用手上的刀叉切着盘子里的东西,有时候刮到磁盘,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优雅而缓慢的音调慢慢说着话:“我们的晚餐你可能吃不惯,冒昧请你在一旁先等等,我们等会亲自带你去房间里。”
      第三章
      我们在走廊上走着,船上的灯没有开。菲德尔曼夫人提着灯,后面跟着我和菲德尔曼小姐。菲德尔曼小姐天真浪漫,百无禁忌,一路上和我说着话。
      她说:“这里很枯燥对不对,说是来散心但我却更郁闷了,不过幸好船上有爸爸为我整理的音乐舞台,我可以在上面弹钢琴或者跳舞,可惜没有观众。”
      我说:“可这里很暖和,我在外面自己划船划了很久,速度又慢,哪比得上这里。”
      她说:“对了,你明明早就看见我们的船了对不对,为什么还要划那么快,我们追了你好久。”
      我说:“我只是觉得你们的船看着眼熟。”
      她猛地看向我,沉下了脸,眼睛死死盯着我整个表情变得微妙,慢慢道:“你见过?还记得在哪看见吗?”
      我说:“大概是报纸上吧。”
      菲德尔曼夫人也不走了,回过头来看着我,神情和菲德尔曼小姐如出一辙。阴暗的提灯光像森森鬼火,映在他们脸上却软化不了分毫。
      我说:“这么豪华的邮轮出现在报纸上也不奇怪啊,我不记得具体写什么了。”
      菲德尔曼小姐说:“说的对。”
      我们继续往前走。
      菲德尔曼小姐极力向我介绍这艘船,说这艘船上只有三个人,但加上我就有四个。
      她说:“你看,这是我房间,我妈妈的的房间就在隔壁,而你的在那里。”
      我笑着道谢。
      菲德尔曼夫人先把她的女儿送回了房间,对我说:“你可以先和我来。”
      我跟在她身后,她把烛台熄灭,在黑暗中深吸了一口气。两个人在没有星光和月光的夜里,游走在没有光明的走廊中,犹如两缕沉沦在黑夜中的幽魂。她殷红的嘴唇像是刚饮过血,鲜艳而又芬芳,点缀整张苍白的脸,看上去就像嗜血的玛丽夫人。
      我道:“夫人,您真像个吸血贵族。”
      她转身,裙摆展开像盛放的黑莲,静默盛放,张扬在黑暗的阴影里。
      她说:“你知道的,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
      我问:“怎么了?”
      她咧开红唇,笑道:“我不是蠢人,记忆出了问题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又问我:“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六月?七月?”
      我说:“这不重要的。您现在累了,该休息了。”
      她说:“我早就知道有点不对劲。你知道吗,我有一种预感,我们殊途同归。”
      她说,宿命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启,这里没有生,没有死,没有爱,没有恨。
      我默默的听。
      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我在想什么。
      我有点想知道早已死去的人如果再死一次会是什么情形。
      我们的去向不可能会是同一个。
      第四章
      沉沉的黑夜过去,但迎来的早晨却依旧笼罩在一个阴暗的罩子里。
      第二天早上,窗外简直就像黑夜,天色黑漆漆的,大概是暴风雨要来了吧。
      我来到了餐厅,侍从站在餐桌旁对我微笑。
      我坐在他帮我拉开的位置上,天气让我感觉压抑,哥哥在外面怎么样了?昨天晚上的风很大,不知道他冷不冷?他知不知道我昨晚干了什么,今天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正在我神不思蜀之时,忽然耳边听到了钢琴演奏的声音,它的旋律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它终年回响在耳际,若有若无,而今天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
      那是,每当“它”靠近时都会奏响的歌谣。
      我被声音吸引,起身,慢慢地往外走,侍从在身后解释:“那是小姐在音乐舞台的演奏。你去当她的听众吗?”
      我冷笑一声,把手中的东西往后甩,就不再理会身后那一声一声,不断重复。
      你要去当她的听众吗?
      你要去当她的听众吗?
      ......

      顺着琴声走,在路上,我想起了昨晚菲德尔曼夫人送我回房间时对我说的话,她说:“我常常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用这双手臂舞动出曼妙的舞姿。”
      她向我求证:“这是错觉对不对,一定是。”
      她展开双臂在刚起的寒风中渐渐旋转,摆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姿态,轻飘飘的在空气中旋转,跳一支柔美的舞,在这没有光明的夜里。

      当终于看见音乐舞台上的情形,我其实有所准备。
      菲德尔曼小姐坐在钢琴旁,优雅演奏着我极为熟悉的音乐,苍白的手指纤长美丽却毫无生机,但弹琴的动作却灵动依然。
      旁边在舞台正中间曼舞的人正是菲德尔曼夫人,她们一起唱着,在这里,我终于清晰的听清了那一首歌谣的歌词:
      被我打上标记的优雅贵族
      曾经的荣耀在你转身的刹那被弃
      绝望渗入你的每一寸
      你可知这样的你灵魂透着怎样的芬芳
      ......

      昨晚的夫人也跳舞,虽没有伴奏,依旧动人。
      但今晚,她像个可笑的提线木偶。
      我鼓掌,打断了舞台上的演奏,墙壁上的烛台上点着几只蜡烛,其实非常昏暗,但并不影响我清楚地借着打在舞台上微薄的光晕,看清她们断了的手臂被潦草缝起,几滴血从接缝处慢慢渗出来,她们的胸前插着一柄餐刀,只剩下一个柄,深深扎在心脏。
      那是我昨天亲手插在上面的,我想知道,死了的人能否再死一次,没想到看到这场闹剧。
      她们被打断了也不在意,重新换词慢慢在身后唱着:
      无法逃离,海中的困兽
      你可以逃,但你无处可逃
      逃跑吧,你在浪费时间
      你在浪费时间
      你在浪费时间
      ......

      她们说得对,我是在浪费时间。本来以为能够有所收获才上的这艘船,却没想到在这里浪费了一晚上周旋却一无所获。我必须走了,改正头天晚上的错误。
      但我离开前回头说了一句话:“我现在告诉你,那不是错觉啊,看看你的手臂,看看你的胸口。你的确再也无法自由的跳舞了,那是你看到的虚幻中的真实。”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说过想知道死人再死一次会怎么样,看她们成了“它”的木偶。
      在我离开邮轮的时候,那个侍从保持着微笑,胸口上插着在我离开餐厅前随手甩出的餐刀,看着我解开小船的绳子,嘴上慢慢念到:
      还记不记得?还记不记得?我的小姐。

      我头也不回地划着小船慢慢荡,边荡边抱怨:“哥哥,整船的人都有病。我本来想把他们那么快的船占为己用,好早点离开这里,逃过那个鬼东西。”
      “哼,以为我不知道,早在一年以前的六月她们就死了。菲德尔曼家族惨剧不是吗?”
      “对了,她们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有点不记得......算了,逃跑要紧,不能让那东西追上我们。”
      第五章
      就在这时我突然僵住了,哥哥他拿出了一份夹在木桶底下的报纸。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过恐惧了,可是现在,我又感受到了那种冰锥刺骨的感觉。
      上面的头条是:六月中旬的悲剧,海上的菲德尔曼之亡
      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还是善良的贵族小姐。
      我扭头不看,道:“哥哥,我看过啦。”
      但脑海中不自觉的回想起报纸上的内容。
      报纸的开头是首传唱已久的恐怖歌谣
      魔鬼在人间与地狱的交界处游荡
      这是片没有光明的海域
      它静静等着六月中旬你们的光临
      并且不会再让你们看见七月的阳光

      去年的六月中旬,菲德尔曼的豪华邮轮借道这片终年没有阳光的海域,后被发现菲德尔曼夫人和小姐双臂被斩断,双双死在了海上,再也见不到七月的阳光。没想到在这里还可以遇见他们的亡魂,依旧漂浮在海面上。
      这不可能会让我恐惧,因为,让我恐惧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我们在躲避一艘船,可是为什么。
      我不记得了。
      哥哥眼神悲伤的望着我,那双和我相像的眼睛里写满了痛苦,连带着我也开始慢慢难过。
      其实我一直都在难过,但是剧烈的痛苦让我麻木,变得什么都感觉不到,但这一刻,都回来了。
      去年六月是菲德尔曼家族的邮轮被恶魔俘虏。
      我叫什么名字?
      我是荣耀的贵族,我有终身不忘的姓氏。
      可这时,耳边又想起了那首歌谣,飘飘悠悠似有似无。
      我道:“哥哥,我们还是先快点走吧,那东西快要追上来了。”
      第六章
      我不知道我在这片海域上飘了多久,但我知道不能停下来,这是我偷来的,活在夹缝里的时光。
      我划得很费力,但没想过要停下,否则会失去某样很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让我变得很有力量,堕落的灵魂都似乎不再污浊。
      在从小到大的光阴里,有一个人伴在我左右,在他面前,我不需要守着贵族的荣耀。也是我现在抹不去的伤痕。
      当时间都变得没有意义,当空间受到了局限,当记忆都变得模糊的时候,我能记得的,只有即使消亡都不可以放弃的目标,即使痛苦都无法磨灭的本能。
      可是即使是现在这么艰难的时候,“它”依旧不放过我。
      前面的尽头又出现了一艘大船,虽然不是我正在躲避的那一艘,但是,就像我第一眼看到菲德尔曼的预感,它也充斥着不详。
      但来不及了,它快速驶来,很快就到了跟前。
      我又接到了邀请:“可爱的小姐,要上来吗?”
      我的小舟本来是救生船,小小只,速度也绝对快不到哪儿。看见菲德尔曼的船时,我想换换船,让自己逃得快一点。但果然,“它”怎么会让我如愿。
      我没有上这艘船的想法,但是抬头的一瞬,我改变了主意。
      之前的邮轮不同,这一艘虽然也豪华奢侈,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们都还活着。
      我抬起头微笑道:“当然。”
      第七章
      我依旧没有让哥哥上来,自己一个人来到甲板上。这里的人很多,他们的心情完全不受灰蒙蒙天气的影响,甚至还有闲心来调戏小姑娘。
      有几个人对着我优雅的笑,嘿,小姑娘,你长得真不错。
      我露出害羞的表情,手指紧紧抓住裙摆。
      可这时,几个侍卫来到我的面前,把我围在中间,说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对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冒出的女孩即使长相再甜美,都不足以打消疑虑。
      太久没有和活人接触,我竟然有点紧张。他们都有体温有呼吸有心跳,他们都凭自己的意志跑跑跳跳,我想,我看他们的心情已经有点病态了,犹如看着林间嬉戏的兔子,想靠近摸摸,又觉得它们会被惊扰。
      我调整了一下,回答:“我和哥哥家族的船遇难了,于是我们划着备用的船只寻求帮助。”
      他们露出了同情的表情来:“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我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我已经冻了好几天,才遇到了你们,算很幸运了,谢谢。”
      他们说:“我们是柯蒂斯家族的侍卫。”
      我对他们行了个礼。
      他们有优雅的小提琴乐队,他们有美貌的侍女,他们的果酒甜甜的很好喝,他们的舞姿态美丽自如。
      我不知道如果不是笼罩在心头的不详预感,我是不是会在这种天堂里放松下来,但我知道,本能不会消失。
      忽然一声玻璃击地碎裂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柯蒂斯家的公主,她保持着把杯子摔在地上的姿势,笑得特别张扬,又有点狠辣。
      她恶狠狠的说道:“谁说我亲自挑选的未婚夫是个懦夫,我就把谁变得没有做人的机会。”
      我问周围的人是什么情况。
      那人说,“你可能离开太久了吧,一年里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晓。柯蒂斯是皇族,柯蒂斯公主却自己找了个奴隶当未婚夫。这事柯蒂斯家族怎么可能同意,可在公主的坚持下没有什么办法。没想到的是,在订婚的当天,她的未婚夫竟然缺席。他放了代表整个国家尊严的女人鸽子,真是个真男人啊。”那人戏谑了一句,又继续说:“可公主依旧爱着他,即便所有人都觉得那人是个没胆子在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身份的懦夫。”
      公主的眼角是张扬的红色,身上穿的也是一身金红色长裙,看上去无比耀眼,可是,我尝到了她身上痛苦和焦灼的味道。
      我也说不清楚这种品尝别人情感的感觉,但我觉得那不会错。
      我开始鼓掌,很用力,然后说:“我也觉得他不是懦夫。”
      柯蒂斯公主看着我,也许是太久没有获得过认同,显得有点激动。
      她真的不愧我第一眼看到时的评价,做事随心所欲,所以她才会不顾家族的反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甚至置自己的尊严于不顾。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贵族,今天也算开了眼界。
      她对我产生了好感,就立即走到我身边,拉着我道:“你跟我来。”
      离开了甲板,她带着我穿过了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门前,打开门。
      在打开门的瞬间,我愣了一下,然后才跟进去。
      公主问我:“你为什么觉得他没有背弃我?”
      我说:“感觉。”
      她拿出了一幅画,先在手上珍惜地抚了一会,才慢慢打开,上面是一个人的画像。上面的人眉目俊朗,他穿着贵族的婚礼服,脸上挂着微笑,像一个幸福的新人,可带着足以感染人的悲伤。我知道了这是谁,这很好猜,柯蒂斯公主不要尊严都要的王子,她的王子。
      她说:“我总感觉他还在身边,可为什么我找不到他,为什么我看不到他。为什么除了我以外没人相信他。”
      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掉一滴眼泪。我只是一个理解她的人,她已经太久没有获得过安慰。
      可他不会知道的是,我看见了那个人,她的未婚夫。在门打开的那一刹,我看见他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然后回头,满眼温柔倾注皆是我身边的柯蒂斯。
      当柯蒂斯睡着的时候,他轻轻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然后抬头,对我说:“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
      我一瞬间脸色肯定极其难看。
      第八章
      他淡淡笑着,说:“你别生气,也别着急,我知道你有一个交易,也知道你在逃离什么。”
      我仔细地看了他几眼,然后顿悟:“你身上也有交易。”
      他点了点头,说:“可我记得,你已经忘了。你在浪费时间,这没有意义,你所推拒的,是迟早的,这里本就是地狱与现实的夹缝。”
      我问:“你做了什么交易?”
      他淡淡摇了摇头,但我已经明白,他用灵魂,换取了这艘船上的人安稳活到死去。
      船上的甲板上那些人,活着,但是死了,死了,但是活着。
      透着不详,却未被毁灭,是因为有人已经付出了代价。
      他说:“这是一个残酷的圈,早已注定。”
      “我以为你会明白的,即使是付出一切,也要守护着的东西,可是守护,却不一定要放在身边。如果情有所归,即使是灭亡,也会笑着走下去。”
      我趁夜离开了柯蒂斯家族的邮轮,上面依旧歌舞不歇,可我再也没有了不知情时的归属感。死了就是死了,他们的狂欢犹如幻境。
      我回到了自己的小船上,哥哥还是坐在船尾的木桶上。
      我说:“‘它’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看着哥哥,视线却模糊了。虽然努力把它憋回去,但没用,它只是越积越多。
      这里没有生和死,爱和恨。
      我没有选择。
      “它”的目的就是让我自甘放弃一切。
      固封的理智渐渐崩溃,我扑到船尾,拆开胶封,把那个木桶打开。里面卧着一个身穿白衬衣的少年,他安然的闭着眼睛,犹如沉睡在甜美的梦境。可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生命。
      这是谁?这是哥哥。
      我搂着他,默默流着泪,做一场最后的告别。

      每一年的六月中旬,传说中“它”会在这片中年被雾笼罩的海域游荡,带走一船人的性命,被标记的贵族们无以抵抗,死亡如约降临。
      现在是什么时候?六月?七月?
      我记得死亡的痛苦和不愿离世的悲伤。
      1986年的六月演奏的是菲德尔曼家族的死亡序曲。
      今年1988年的六月,上演的是柯蒂斯的悲剧。
      我有着本该终身不能忘的荣耀,它是我的姓氏,罗曼卡尔。
      1987年,是我和哥哥的死亡日。
      我见到了“它”。
      “它”看中了我。
      我和他做了交易。
      我在海中漂泊了整整一年,中间有着各种恐惧和折磨,但即使这样,这也是我偷来的时光。我能走,能跑,能跳,能拥抱和思考。
      我解下肩上的白貂大衣,把它披在哥哥的身上,那是去年六月生日那天他送给我的礼物,我的生日和忌日在同一天。
      我最后沿着哥哥脸部的轮廓线划了一下,就像一年前我曾做过的那样,把他放回了木桶里,把木桶仔细封好。明明速度已经放的很慢很慢,但是依不住时间推移,到了最后。
      即使万般不舍,心痛如绞,我还是慢慢把它放在了冰冷的海水里,让它随流而去,“它”会把哥哥送回该在的地方。
      我看见了哥哥坐在海水中漂浮的木桶上,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就要溢出脓液般稠密的痛苦,那是我们共同的噩梦,但好在,他已经快醒了。

      第九章
      我觉得自己的恐惧早在一年前就透支了。
      耳边那首散漫的歌谣刚开始只能听见一点点模糊的声音,后来越来越清晰。
      我记起了自己的交易。

      它说罗曼卡尔家族的小姐,你的灵魂纯粹无比,付出它吧,付出它吧,成为我的仆从,我将实现你的愿望。
      我说拿去吧拿去吧,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我放弃了抵抗。
      远方静静飘来了船,它巨大无比,华丽无比,上面挂着罗曼卡尔家族的家徽。上面传来靡靡歌谣。
      终章
      “你是否还有能力感受”
      如果满身的冰冷冻得我寒冷而麻木
      “你会享受这种感觉”
      如果慢慢的绝望里尝到甜蜜,痛苦里尝到欢乐,就如寒冷里尝到温暖
      “双腿,透明了,没知觉了”
      奔跑变成了记忆里的过去
      “双手被冰冷的海风渐渐吹散”
      我再也没有了拥抱的能力
      “‘它’早就等在那里,等你投入怀抱”
      我已无路可逃
      “带着你,或者说只带着你的灵魂,成为它的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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